史记的散文艺术成就

第四讲《史记》的散文艺术成就一、《史记》为我们展现了一道丰富多彩的悲剧英雄人物的画廊二、司马迁写人物运用了多种多样的艺术方法三、强烈的抒情色彩《史记》不仅是我国古代最伟大的历史著作，同时也是我国古代最伟大的文学著作之一。它的出现不仅开创了我国纪传体的历史学，同时也开创了我国以人物为中心的文学艺术。它以丰富多彩、生动形象的人物活动，向我们展现了三千年的历史进程。它不仅向人们昭示了丰富的历史经验，而且给人以巨大的艺术感染，给人以美的享受。下面我们准备从人物塑造与抒情性两个方面来介绍《史记》的艺术成就。一、《史记》为我们展现了一道丰富多彩的悲剧英雄人物的画廊历史属于科学的范畴，文学是艺术的范畴，而《史记》的人物传记则是文学和艺术的巧妙结合。《史记》既是一部伟大的史学著作，同时也是一部伟大的文学作品。司马迁既是一位伟大的历史学家，也是我国文学史上伟大的文学家。常常有这样一种现象，一个卓越作家的名字，往往是与他作品中的一些具体的、个性鲜明的主人公的名字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如说到曹雪芹，就会联想到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和王熙凤，提到托尔斯泰，就会使人联想起安娜·卡列尼娜、卡秋莎·玛斯洛娃。同样，提到司马迁的名字，我们就会联想到项羽、李广、刘邦、陈涉、张良、韩信、廉颇、蔺相如等许多栩栩如生的历史人物。《史记》向人们展现了一道丰富多彩的历史人物画廊，这些人物形象有许多是具有非凡的感染力，两千年来一直被人们所传颂的。而在《史记》众多的人物形象中，占比例最大、感染力最强的又是悲剧英雄人物。《史记》全书中的悲剧人物总共有一百二十多个，大致可分以下类型：1、站在时代前列，代表着历史前进的方向，为了变革社会而在与反动势力斗争的过程中被杀害的：如商鞅、陈胜、晁错等。2、有崇高的理想、高尚的气节，为忠于自己的国家而英勇献身的：如自沉汨罗的屈原；如坚守信义的王蠋（zhú）等。3、在历史上起过一定作用的英雄豪杰，他们曾显赫一时，最终由于自身的某些错误而结局悲惨：如曾经“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霸主齐桓公；如胡服骑射，曾使赵国强大一时的赵武灵王；如摧垮秦军主力的西楚霸王项羽等。4、是一些曾为统治阶级建立过丰功伟绩，最后由于受到最高统治者的猜忌而被杀害的文臣武将：如秦王朝的白起、蒙恬；汉初的韩信、黥布、彭越，以及后来的周亚夫、李广等。5、为了某种“道义”，或是为了维护某种“原则”而英勇拼死的：如刺秦王的荆轲；为保全赵氏孤儿而牺牲的程婴与公孙杵(chǔ)臼；为知己报仇而死的豫让、专诸、聂政；以及为坚守自己的理想、主张，从而终生坎坷不遇的孔丘、孟轲等等。由于这些人物形象都是在司马迁个人的人生观、价值观的体现，所以它们身上无一不闪现着司马迁本人的美学理想。《史记》中的许多人物形象都具有一种百折不挠的奋斗精神，都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豪情壮志。他们有的人虽然死了，但是他们的功业已经完成；也有的人虽然说不上完成了什么功业，但是他们的影响巨大，以至于到两千年后的今天仍被人们传颂不休。也正因此，《史记》中的悲剧英雄留给我们是一种无限的鼓舞与钦敬；人们从《史记》中所读到的不是失败的挽歌和悲伤的叹息，人们所获得的乃是一种胜利成功的快慰和一种道德精神上的满足与欢欣。二、司马迁写人物运用了多种多样的艺术方法1、善子抓住人物一生中的最具有典型意义的事件和行动，突出人物的主要性格特征。司马迁在《留侯世家》里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张良)所与上从容言天下事甚众，非天下所以存亡，故不著。”就是说张良这个人物与高祖刘邦从容不迫地谈论天下的事情，谈得很多。因为张良是辅佐汉高祖刘邦定天下的人物，是当时的一位著名的谋臣，他平时和刘邦谈论天下的事很多，凡是和天下存亡没有大关系的言行，都不足以表现这个人物，所以就都舍弃不录。这是司马迁写人物传记选择材料方面的一项总的原则。任何一个历史人物一生的事迹都是很多的，因此写作人物传记时必须有所选择，只要足以表现那个人物的特点就够了。司马迁提出的这种取舍材料的方法，可以说是他能够成功地刻画人物的一个基本方法。可以举《项羽本纪》为例。项羽是秦末反秦起义中的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英雄人物。他性格的突出特点是勇武过人，所向无敌，为人直率磊落，不善于也不屑于使用计谋；又加以他刚愎自用，残酷暴烈，因而最终遭到了失败。作者是把他作为一个失败了的英雄来加以描写和歌颂的。对于这样一个叱咤风云，不可—世，而又在短短时间里，骤然覆灭的悲剧性的人物，作者是抓作他生平中三件大事来表现的，—是钜鹿之战，二是鸿门之宴。三是垓下之困。项羽的一生兴于钜鹿之战，败于垓下之围，作为他成败关键性的一幕是鸿门之宴。作者紧紧抓住这三个重大事件作了详细描写，淋漓尽致地刻画了项羽主要性格特征。“钜鹿之战。写他如何叱咤风云，勇冠三军，摧毁秦军主力，成为在反秦运动中众望所归、天下注目的英雄人物。“鸿门之宴”写他坦率、天真，以“不忍”之心，轻纵了敌人，以至于坐失良机。为自己留下了后患和悲剧的种子。“垓下之围”写他慷慨别姬，勇敢突围，斩将杀敌，所向披靡。后退至乌江，乌江亭长要他渡江。他不愿忍辱偷生，因“无颜见江东父老”，而不肯东渡，终于从容不迫地把头颅送给敌人，自刎而死。以这三个历史场面为主要环节组成的项羽传，不但概括了项羽—生的主要经历，写出了项羽一生成败的内在、外在诸因素，而且生动地显示了项羽这一传奇性人物的主要性格特征，也表达了作者对这一英雄人物的深切同情和对他身上某些弱点的批判。再以著名的《李将军列传》为例。李广是汉朝有名的爱国将领，他一生的主要事迹，一是抗击匈奴，英勇善战，二是遭受统治者的排挤，死于非命。传中就突出写这两点。李广“结发(成年以后)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司马迁主要写了其中的三次他以少胜多，与匈奴的惊险战斗，从而表现出李广有智有谋，勇敢善战，胆略超人，充满着英雄主义的传奇色彩。李广虽才气无双，屡奏战功，但政治遭遇却非常不幸。与他同时守边出战的同僚以至下属，“名声出广下甚远”(名声比较李广相差很远)者，先后都得封侯，他却不得升迁，而最后竟遭迫害而死于军中。司马迁在传中通过具体事件的描写，歌颂了他的爱国思想和军事才干，也对他的不幸寄寓了深厚的同情。司马迁写的是历史人物，必须根据历史事实，对人物事迹是不能够凭空虚构、添加或改动的。但他在刻画人物时，却精于判断和剪裁。司马迁善于在—个历史人物身上，窥测出他一生中最值得注意的事迹，判断出他的主要倾向而给以公正的评价；特别是善于抓住人物一生中最有典型意义的事件和行动，加以细腻的描写，突出人物的主要性格特征。因此，司马迁所写的史传，既形象鲜甽，深刻动人，又不损害历史的真实。2、刻画细节，极力描摹人物的神情口吻。《史记》传记中对人物的描写，固然主要是描写他们的重大社会活动，靠着对重大历史事件的描写来表现人物的思想性格的，但《史记》有时也描写了一些似乎离主要事件较远的琐事，有些描写看似闲笔，无关宏旨，但却在展示人物思想性格上起着作用。如《项羽本纪》中，一开始便描写了项羽这样两件事情：项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项梁怒之。籍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于是,项梁乃教籍兵法；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项羽少年时书未读好，就不读了，又去学剑。又没有学好，他的叔父项梁十分生气。项羽说，读书能记记姓名就足够了，而学剑又只能与一人相斗，不值得学。要学的话，就要学习能战胜万人的办法。于是项梁便教项羽学习兵法。项羽很满意，但略微知道一些皮毛，就又不学了。在《项羽本纪》中还写了另外一件事情：秦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梁与籍俱观。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曰：“毋妄官，族矣！”梁以此奇籍。籍长八尺余，力能扛鼎，才气过人，虽吴中子弟，皆已惮(dan旦)籍矣。秦始皇出游会稽，渡浙江，项梁与项羽在旁观看。项羽说，秦始皇的位子(我)是可以夺过来代替他的。项梁赶紧捂住他的嘴说：不要胡说，这有灭族之罪。项梁因此很赏识项羽。项羽身长八尺多，能把很重的鼎举起来，才气过人，吴郡之地的青年都很害怕项羽。这两段对于项羽少年时代事情的细节描写，并不能说是项羽故事中的主要情节，但作者还是较细致地写到了它们，因为这对读者了解项羽的性格是有作用的。由项羽同项梁的几句对话中，充分表现了他的粗犷、不驯的性格和少年时即已具有的奇异不凡的抱负，还从对他的身材、膂力，以及少时就威慑乡里的描写中，依稀地透露出后来他作为一个西楚霸王的影子。再如《淮阴侯列传》写刘邦封韩信为齐王的过程说：汉四年，(韩信)遂皆降平齐。使人言汉王曰：“齐伪诈多变，反复之国也，南边楚，不为假王以镇之，其势不定，愿为假王便。”当是时，楚方急围汉王于荥阳，韩信使者至，发书，汉王大怒，骂曰：“吾困于此，旦暮望若来佐我，乃欲自立为王!”张良、陈平蹑汉王足，因附耳语曰：“汉方不利，宁能禁信之王乎?不如因而立，善遇之，使自为守；不然，变生。”汉王亦悟，因复骂曰：“大丈夫定诸侯，即为真王耳，何以假为?”乃遣张良往立信为齐王，征其兵击楚。这蹑(niè)足附耳的一个细节，突出地表现了张良、陈平作为刘邦心腹谋士的身份和他们那种老谋深算的心机；而刘邦前面的一个“因骂曰”云云，后面一个“因复骂曰”云云，又把他那种机警绝人和那种随机应变的才能，表现得活灵活现。其天衣无缝，简直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这个细节牵动着整个《淮阴侯列传》的后半部，对我们理解刘邦日后的杀功臣，以及张良、陈平在杀功臣时的表现和作用，都很有帮助。《史记》中有不少细节描写是十分传神的，如《李斯列传》写他“年少时，为郡小吏，见吏舍厕中鼠食不洁，近人、犬，数惊恐之；斯入仓，观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于是李斯乃叹曰：‘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李斯在年轻时，曾在郡中当小吏，他见吏舍厕所中有老鼠吃不洁之物，当人、犬接近时不断受到惊吓；李斯到仓库中，看到老鼠吃仓库中的粮食，而且居住在宽大的屋子里，没有人、犬去惊吓之忧。李斯叹息说：“人贤或不肖，就像老鼠一样，就看所在的处境了!”这里，充分表现了李斯精神面目的卑污。他用老鼠自比，认为自己一生只要像仓老鼠那样所占多有就行了。这一龌龊的思想和卑污的灵魂，正与他后来虽然做了宰相，却只知道保有自己的富贵利禄，不肯坚持正义的性格是一致的。3、通过矛盾冲突集中、尖锐的场面来表现人物。如《刺客列传》写荆轲刺秦王的中心一段通过荆轲与秦舞阳对比，把荆轲那种从容镇定，以及整个秦庭在事变突然发生时的那种张惶失措，一切都乱了套的样子表现得异常生动明晰，同时也流露了作者对荆轲由于剑术疏而导致大功不成的无比惋惜。我们再看《项羽本纪》中的钜鹿之战：项羽已杀卿子冠军，威震楚国，名闻诸侯。乃遣当阳君、蒲将军将卒二万渡河，救钜鹿。战少利，陈余复请兵。项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于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杀苏角，虏王离。涉间不降楚，自烧杀。当是时，楚兵冠诸侯。诸侯军救钜鹿下者十余壁，莫敢纵兵。及楚击秦，诸将皆从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一以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于是已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这是农民起义军与秦朝军队决定命运的一战。这段文字虽然不长，但却把项羽的胆略、勇敢表现得栩栩如生。宋代刘辰翁评论这段文字说：“叙钜鹿之战，踊跃振动，极羽平生。”明代凌约言说：“羽杀会稽守，则一府慑伏，‘莫敢起’；羽杀宋义，则诸将皆慑伏，‘莫敢枝梧’；羽救钜鹿，诸将‘莫敢纵兵’；已破秦军，诸侯膝行而前，‘莫敢仰视’。势愈张而人愈惧，下四‘莫敢’字，而羽当时勇猛可想见也。”(《史记评林》)。《项羽本纪》中最精妙的场面描写是鸿门宴，在这里，矛盾的尖锐激烈，性格的鲜明对比，以及人物语言的高度个性化，都达到了极其少有的程度。由于这段文字大家很熟，这里就不征引了。通过描写场面、通过紧张的故事情节来表现人物，是司马迁最常用，也是用得最好的方法，这与当时人们崇拜英雄，追求剧烈、紧张的审美情趣是一致的。4、善于通过渲染气氛来烘托人物，增强故事的感染力。如《项羽本纪》写到项羽被韩信打败，最后困于垓下的情景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