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说纳兰性德的“愁”摘要:纳兰性德出身满洲贵族,十七岁补诸生,十八岁中举人,二十二岁成进士,二十三岁被选为皇帝的三等侍卫,不久又晋升为一等侍卫。由于他才华出众,受到康熙的特殊眷顾,他的个人经历应该说是一帆风顺的,可是读他的诗词却会感到他是个郁郁寡欢的人,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在纳兰性德的诗词中表现了无限的忧愁之情,他出身显贵,少年入仕,家庭和个人的地位都是一般人仰慕不已的,哪来如此之多的忧愁呢?联系他所处的时代、家庭和个人具体环境,联系他的全部生平和思想,可以看出,他的无限忧愁并不是单纯原因造成的,而是来自四个方面:第一,他的父亲明珠带给他的危机隐患;第二,他的壮志未能酬;第三,侍卫生活给他造成了难以忍受的束缚;第四,爱情和婚姻的不幸。关键词:纳兰性德;诗词;愁;原因纳兰性德原名成德,字容若,号楞伽山人,清顺治11年(公元1654年)12月12日出生于北京,满洲正黄旗人。其父纳兰明珠“自侍卫授銮仪卫治仪正,迁内务府郎中,康熙三年擢总管,五年授弘文院学士,七年命阅淮扬河工,旋授刑部尚书,改都察院左都御史,充经筵讲官,十一年迁兵部尚书,十四年调吏部尚书,十六年授武英殿大学士。”[1]纳兰性德13岁时已通六艺。康熙10年(17岁),补诸生贡,入国子监读书,祭酒徐元文深器重之。次年中顺天乡试举人。康熙12年(19岁)举进士,因病未参加廷对。从此学习更加刻苦,熟读通鉴及古人文辞。康熙15年(22岁),殿试二甲七名,赐进士出身。同年任三等侍卫,久之迁二等,寻晋一等。多次随康熙皇帝游京畿,出塞外,巡江南,供职勤谨,受到皇帝的赏识,先后赐金牌、彩缎、上尊、御馔、袍帽、鞍马、弧矢、字帖、佩刀、香扇等。还曾出使梭龙,并卓有功绩。康熙24年5月30日,纳兰性德因病逝世,终年31岁。纳兰性德虽然只有短短三十一年生命,但他却是清代享有盛名的大词人之一。在当时词坛中兴的局面下,他与阳羡派代表陈维崧、浙西派掌门朱彝尊鼎足而立,并称“清词三大家”。他诗文均很出色,尤以词作杰出著称于世。24岁时,他把自己的词作编选成集,名为《侧帽集》,后更名为《饮水词》,再后有人将两部词集增遗补缺,共342首,编辑一处,名为《纳兰词》。传世的《纳兰词》在当时社会上就享有盛誉,为文人、学士等高度评价,成为那个时代词坛的杰出代表。在纳兰性德的创作中,有一个十分引人注意的现象,那就是,在他的诗词中,表现了无限的忧愁之情,这种忧愁之情象轻纱、薄雾一样笼罩在他的作品之中,有人统计,在现存三百多首词中,愁字用了近百次,泪字、恨字也都出现过几十次;此外像断肠、无奈、伤心、怆怀、无意绪、可怜生、冰霜摧折、芳菲寂寥等,几乎是开卷可见,字里行间渗透着深挚而哀怨的情思,宛若杜鹃啼血,声声凄切;即便是一些情辞慷慨、奋袖激昂之作,也问杂着变徵之音,流露出沉痛的人生空幻之感。从其诗词可以看出,他白天夜里、一年四季、家中旅途都在愁。他认为人间万事都令人哀愁。《于中好》说:“人间所事堪惆怅”。《沁园春》说:“向西风回首,百事堪哀。”他说自己有“百忧”。《桑榆墅同梁汾夜望》说:“百忧兹暂豁,与子各尽觞。”《拟古四十首》说:“荒庐日旰坐,百虑依春草。”他感叹自己的忧愁无人知晓,无处可诉;感叹自己因忧愁而憔悴、生病;他想方设法排遣忧愁,但都无效。他的忧愁不但无法消除,反而不断增长。《清平乐》说:“新恨暗随新月长。”他说自己就是一个愁人。《浣溪沙》说:“我是人间惆怅客。”又说:“簟纹灯影一生愁。”一般地说,这种悲观厌世、空虚苦闷的心理状态,应该属于那种孤臣羁旅、迁客流人。没有经历过坎坷崎岖的颠折,危身灭门、破国亡家的奇祸的,很难获得这种生命体验和心灵体验。而纳兰性德出身显贵,少年入仕,家庭和个人的地位都是一般人仰慕不已的,哪来如此之多的忧愁呢?对此,有些人感到迷惑不解其实,我们用“知人论世”的方法,联系其所处的时代、家庭及个人具体环境,联系他的全部生平和思想,就不难找到原因。西人有所谓性格决定命运的说法。如果我们把生就肝肠尔尔理解为性格特征的话,那么,可以说,正是纳兰性德所处的特殊的社会历史环境,他的独特的个性及其内在思想冲突这内外两方面,造就了他的凄婉的悲剧品格。第一,清初,最高统治集团内部的矛盾斗争一直十分激烈,纳兰性德的父亲纳兰明珠给自己和家庭造成了许多危机和隐患。康熙16年,纳兰性德23岁,其父授武英殿大学士。《清史稿》说:“明珠既擅政,簠簋不饬,货贿山积。……与索额图互植党相倾轧。……异已者以阴谋陷之,与徐乾学等相结。索额图善事皇太子,而明珠反之,朝士有侍皇太子者,皆阴斥去。”[2]“会地震,左都御史魏象枢入对,陈索额图怙权贪纵状,请严谴。……翌日,召索额图及诸大臣谕曰:‘……诸臣家计颇饶裕,乃朋比徇私,益加贪黩,若事情发觉,国法具在,决不尔贷。’是时索额图、明珠同柄朝政,互植私党,贪侈倾朝右,故谕及之。上并书‘节制谨度’榜赐焉。”[3]“大学士明珠柄政,与余国柱比,颇营贿赂。权倾一时,久之为上所觉。”[4]“纳兰性德熟谙经史,对官场的险恶无常十分清楚,对福祸消长的道理也十分了解,父亲的行径不可能不使他充满忧虑,正如他在《拟古四十首》中所说:“荣华及三春,常恐秋节至。”第二,纳兰性德满腹经纶,志向甚大,但壮志始终难以实现。韩菼说他:“喜读书,有堂构志。……而于往古治乱、政事沿革兴坏、民情苦乐、吏治清浊、人才风俗盛衰消长之际,能指数其所以然,……窥其志,岂无意当世者。”[5]纳兰性德自己也说:“我亦忧时人,志欲吞鲸鲵。”又说:“荆江落日阵云低,横戈跃马会何时?忽忆去年风雨夜,与君展卷论王霸。”但是,他的理想一直不能实现。他22岁出仕,任三等侍卫,一直到死,也不过是个一等侍卫。侍卫虽然接近皇帝,地位显要,但不是施展经纶、经邦治国的官。“常日值班侍卫,掌引导奏事官及引见官员,并稽查出入,遇皇帝出巡则随扈保驾,驻行宫则守卫戒备。”[6]这种职务显然达不到纳兰性德的满意,长居此职,不符合他的志向。所以,他常慨叹自己壮志难酬,“落拓”、“潦倒”。《送荪友》说:“我今落拓何所止,一事无成已如此。”《又赠马云翎》说:“世事纷纷等飞絮,我今潦倒随所寓。”顾贞观说他:“所欲试之才,百不一展;所欲建之业,百不一付;所欲遂之愿,百不一酬;所欲言之情,百不一吐。”[7]这是符合实际的,而这怎能不使他无限忧愁呢?第三,当侍卫不但不能实现他的志向,反而对他形成难堪的束缚,使他“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由于侍候的是皇帝,由于处在险恶的政治环境中,他不得不特别谨慎。徐乾学说他:“出入扈从,服劳惟谨。”[8]韩菼说他:“从久不懈益谨。”[9]严绳孙说他:“且观其意,惴惴有临履之忧,视凡为近臣者有甚焉。”[10]当侍卫还使他失去了自由,他必须“日待上所,所巡幸,无远近必从。”[11]“无事平旦而入,日哺未退以为常。”[12]他给张纯修的信中说:“弟深秋始得归,日值驷苑,每街鼓动后,才得就邸。曩者文酒为欢之事。今只堪梦想耳。”[13]上述这一切使他十分厌倦侍卫生活。他在《西苑杂咏和荪友韵》中说:“讲帷迟日记花砖,下直归来一惆然。有梦不离香案侧,侍臣哪得日高眠。”他不但对日常值班感到无聊,对扈驾出巡也十分厌倦。《清平乐·发汗儿村》说:“不如意事年年,消磨绝塞风烟。输与五陵公子,此时梦绕花前。”尽管他厌倦侍卫生活,但又无法摆脱,这必然使他陷入无尽的烦恼。第四,纳兰性德的爱情和婚姻是不幸的。据一些笔记所载,纳兰性德曾与一女有婚姻之约,后此女被选入宫中,纳兰性德为了见此女一面,曾扮作喇嘛入宫。有些学者认为,这些记载不足为信,但详细考证可以看出,“入宫说”不容轻易否定。即使不完全符合事实,但纳兰性德曾有所爱而未能结合这一点还是可以肯定的。这在他的词中说得很清楚。《浣溪沙》云:“记绾长条欲别难,盈盈自此隔银湾,便无风雪已摧残。”《减字木兰花》云:“花丛冷眼,自惜寻春来较晚。知道今生,知道今生哪见卿。”《采桑子》云:“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雨歇微凉,十一年前梦一场。”从这些作品可以看出,纳兰性德和他的情人感情甚深,但由于外来的原因而未能结合,这给他带来了深深的痛苦,他始终怀念她。康熙13年,纳兰性德20岁,与卢氏成婚。卢氏不但容貌美丽,性情端庄,而且娴于琴书,颇有才情,成婚之后,十分贤慧,纳兰性德与她伉俪相得,视为知己,十分如意。不幸婚后才三年,卢氏因病死。这给纳兰性德带来了巨大的痛苦。这种痛苦长期折磨着他,她始终深切地怀念着卢氏,并经常梦见她。后来,纳兰性德又娶官氏为妻,但感情可能不是甚好。因为,纳兰性德与官氏共同生活的时期,仍然苦苦思念着卢氏和过去的情人,这些思念,不是一般的思念,而是伴随着浓重的孤独和苦闷。《虞美人》说:“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他感叹知音已逝,并渴望得到新的知己。寄严绳孙的信中说:“弟胸中块磊,非酒可浇,庶几得慧心人以晤言消之而已,沦落之余,久欲葬身柔乡,不知得如鄙人之愿否耳。”[14]这是否表明官氏并非能替他消除“胸中块磊”的“慧心人”呢?这当然给他带来了孤独和苦闷。此外,纳兰性德还曾纳一妾,即江南女诗人沈宛,二人感情甚好,但由于外来的压力,二人又分离了,沈宛回到了江南,这使纳兰性德也陷入对她的思念。综上所述,纳兰性德诗词中的无限忧愁来自多方面的原因,既来自最高统治集团的矛盾和家庭的隐患,又来自理想壮志的不能实现和侍卫生活的束缚,还来自爱情和婚姻的不幸。参考文献:[1][2][3][4]《清史稿》列传五十六明珠传,《清史稿》列传五十六明珠传,《清史稿》列传五十六索额图传,《清史稿》列传五十七郭琇传。[10][12]转引自冯统编校《饮水词》287页,224页,224页,广东人民出版社1984年1月第1版。[5][9][11]韩菼《进士一等侍卫纳兰君神道碑铭》,《通志堂集》卷十九附录。[6]张德泽《清代国家机关考略》第86页,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1年10月第1版。[7]《通志堂集》卷十九附录《祭文》。[8]徐乾学《通议大夫一等侍卫进士纳兰君墓志铭》,《通志堂集》卷十九附录。[13][14]转引自夏承焘著《月轮山词论集》181页,182页,中华书局1979年9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