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讲:贞观诗坛与初唐四杰上官体、王绩与初唐四杰等一、南北文风:由对立走向融合中主掌贞观诗坛的,是唐太宗及其身边的北方文人和南朝文士。北方文人以关陇士人为主,入唐后多为史臣,崇古尚质,但不否定诗的声辞之美,为唐诗艺术新变留下余地。魏徵《隋书·文学传序》说:江左宫商发越,贵于清绮;河朔词义贞刚,重乎气质。气质则理胜其词,清绮则文过其意,理深者便于时用,文华者宜于咏歌。若能掇彼清音,简兹累句,各去所短,合其两长,则文质彬彬,尽善尽美矣续上贵于清绮是对追求声律辞藻的南朝诗风的概括,偏重形式,宜于歌咏但易流于轻艳纤弱;气质指北朝诗特有的真挚朴野的情感力量和气势,贞刚壮大但形式简古质朴,理胜其辞。如何用南朝文学的声辞之美来表现新朝恢弘气象和刚健爽朗的情思,是初唐诗人面临的难题,也是南北文风融合的关键。二、贞观诗坛的宫廷化唐太宗及其群臣,开始创作多述怀言志、咏史之作,刚健质朴,同时模仿六朝声律辞采,但合而未融,比较生硬。如唐太宗《经破薛举战地》“昔年怀壮气,提戈初仗节。心随朗日高,志与秋霜洁。……浪霞穿水净,峰雾抱莲昏。世途亟流易,人事殊今昔。长想眺前踪,抚躬聊自适”中“浪霞”一联就是南朝藻丽文风的生硬穿插。后来宫廷诗风渐隆,诗作为唱和应酬的工具而琢磨表现技巧,多奉合应制之作。如虞世南、李百药等三、上官仪《早春桂林殿应诏》步辇出披香,清歌临太液。晓树流莺满,春堤芳草积。风光翻露文,雪华上空碧。花蝶来未已,山光暖将夕。“风光”两句采用对偶工整,生动地勾画出初春灵动的美景,以动写静,远景与近景结合,天上与地下辉映,体现出诗人的杰出写景技巧。上官仪《早春桂林殿应诏》特色:1、由破题、描写式的展开、反应等组成的三部式结构。开头尽可能雅致地陈述主题,在诗的中间部分用两联或两联以上的描写对句引申主题,最后是以对所写景象的反应结束全诗2、属对工切和写景清丽婉,推进了五言诗的体物写景技巧。3、以歌咏宫廷生活,为唐王朝歌功颂德、点缀升平为基本内容,语言上典丽精工闻一多评价上官体商榷上官体:指初唐宫廷诗人上官仪的诗体。其工于五言,词采华丽,对偶工整,以绮错婉媚为本。体物细腻精巧,题材主要是应制咏物,缺乏慷慨激情和雄杰之气。如《早春桂林殿应诏》。闻一多《唐诗杂论》云:“依然是简文帝时那没筋骨、没心肝的宫体诗。不同的只是现在词藻来得更加细致,声调更流利,整个的外表显得更乖巧、更酥软罢了。”附录:梁陈宫体诗与初唐宫廷诗区别1、内容上,前者多叙闺情,描写女人娇弱神态、幽怨情思;后者则多歌咏宫廷生活,歌颂帝王功德与宫廷的华丽。2、风格上,前者伤于轻艳;后者则极尽颂美之效,呈现雅正之气。3、语言上,前者多描写美人及其姿态,辞藻华美,轻软细微,充满艳丽色彩;后者则多描写王城的宏丽繁盛,故常出现“龙、凤、金、玉、紫、祥、瑞”等高雅词语。四、迥异潮流,朴质自然的王绩王通弟,隋唐之际三仕三隐,心念仕途但又自知不适合仕途,故归隐山林田园,以琴酒诗歌自娱。以清高淡远的诗风迥异于崇尚富丽华艳的时代,创造出宁静淡泊而又朴厚疏野的诗歌境界。如《野望》: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野望》内容分析首联表现了百无聊赖的彷徨心情。皋,水边地。东皋为其家乡绛州龙门的一个地方,其归隐后常游览之地。中间两联写所见景物。山树在夕阳的余晖中越发显得萧瑟憔悴。静谧中牧人与猎马的特写,带有田园牧歌气氛,使整个画面活动了起来。光与色、远景和近景、静态与动态搭配得恰到好处。然终无法像陶渊明那样从田园中找到慰藉,在现实中孤独无依,只好追怀古代的隐士了。《野望》特色分析既是五言律诗,又是山水田园诗。不仅中间两联对仗工整,而且平仄协调,符合律诗格律要求。早于沈、宋六十余年的王绩,已经能写出成熟的律诗,说明他勇于尝试新形式。首尾两联抒情言事,中间两联写景,写景清新淡远,抒情自然质朴,语言不事雕饰,经过情──景──情这一反复,意思深化。这也正是律诗的一种基本章法。五、初唐四杰:王杨卢骆指唐高宗至武后初年间位卑而才高的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他们努力摆脱齐梁诗风的影响,突破宫体诗的狭小范围,要求抒写自己建功立业的豪情壮志与悲欢离合的人生感慨;反对纤巧绮靡,提倡刚健骨气;积极开拓诗歌的思想、题材,对诗歌的格律形式也有所探索。闻一多认为其题材“由宫廷走到市井”,“从台阁移至江山与塞漠”(《唐诗杂论》)。(一)、作品分析:骆宾王《在狱咏蝉》这首诗作于高宗仪凤三年(678)。当时骆宾王任侍御史,因上疏论事触忤武后,遭诬,以贪赃罪名下狱。骆宾王在狱中写下这首诗闻一多说骆宾王“天生一副侠骨,专喜欢管闲事,打抱不平、杀人报仇、革命、帮痴心女子打负心汉”(《宫体诗的自赎》)。《在狱咏蝉》结构分析起二句句法对偶,笔法起兴,以蝉声来逗起客思。诗一开始即点出秋蝉高唱,直奔主题。三、四两句,一句说蝉:一句说自己,用“不堪”和“来对”构成流水对,物我交融。诗人几次讽谏武则天至下狱。大好的青春经历了政治上的折磨已经消逝,头上增添了星星白发。在狱中看到这高唱的秋蝉,也是两鬓乌玄,两两对照,不禁自伤老大。通过比兴,把这份凄恻的感情,委婉曲折地表达了出来来对白头吟的双关含义1、秋蝉对着自己的白头哀吟。2、表达诗人清直而遭谗的感情。白头吟,古乐府《楚调》名。相传司马相如对卓文君爱情不专后,卓文君作《白头吟》以自伤。其诗云:“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这里运用了该典故,进一步比喻执政者辜负了诗人对国家一片忠爱之忱。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沈纯用“比”体。两句中无一字不在说蝉,也无一字不在说自己。“露重”、“风多”比喻环境的压力,“飞难进”比喻政治上的不得意,“响易沉”比喻言论上的受压制。蝉如此,我也如此,物我在这里打成一片,融混而不可分了。咏物诗写到如此境界,才算是“寄托遥深”。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该诗感情充沛,功力深至,故虽在将近结束之时,还是力有余劲。第七句再接再厉,仍用比体。秋蝉高居树上,餐风饮露,有谁相信它不食人间烟火呢?自喻高洁的品性,不为时人所了解,相反地还被诬陷入狱,“无人信高洁”之语,也是对坐赃的辩白。然而又有哪个来替诗人雪冤呢?只有蝉能为我而高唱,也只有我能为蝉而长吟。未句用问句的方式,蝉与诗人又浑然一体。唐代三大咏蝉诗虞世南《咏蝉》、李商隐《蝉》及骆宾王垂緌rui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虞世南《咏蝉》)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李商隐《蝉》)施补华:同一咏蝉,虞世南“居高身自远,端不籍秋风”,是清华人语;骆宾王“露重飞南进,风多响易沉”,是患难人语;李商隐“本以高南饱,徒劳恨费声”,是牢骚人语杨炯《从军行》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诗人并不直接说明军情紧急,却说“烽火照西京”,通过“烽火”这一形象化的景物,把军情的紧急表现出来了。一个“照”字渲染了紧张气氛。“心中自不平”,是由烽火而引起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不愿再把青春年华消磨在笔砚之间。一个“自”字,表现了书生那种由衷的爱国激情,写出了人物的精神境界。首二句交待了整个事件展开的背景。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第三句描写军队辞京出师的情景。“牙璋”是皇帝调兵的符信,分凹凸两块,分别掌握在皇帝和主将手中。“凤阙”是皇宫的代称。“牙璋”、“凤阙”两词,显得典雅、稳重,既说明出征将士怀有崇高的使命,又显示出师场面的隆重和庄严。第四句表明唐军已经神速地到达前线,并把敌方城堡包围得水泄不通。“铁骑”、“龙城”相对,渲染出龙争虎斗的战争气氛。一个“绕”字,又形象地写出了唐军包围敌人的军事态势。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开始写战斗,却没有从正面着笔,而是通过景物描写进行烘托。前句从视觉出发:大雪弥漫,遮天蔽日,使军旗上的彩画都显得黯然失色;后句从听觉出发:狂风呼啸,与雄壮的进军鼓声交织在一起。两句诗有声有色,各臻其妙。别具机抒,以象征军队的“旗”和“鼓”,表现出征将士冒雪同敌人搏斗的坚强无畏精神和在战鼓声激励下奋勇杀敌的悲壮激烈场面。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直接抒发从戎书生保边卫国的壮志豪情。艰苦激烈的战斗,更增添了他对这种不平凡的生活的热爱。他宁愿驰骋沙场,为保卫边疆而战,也不愿作置身书斋的书生。杨炯以边塞征战诗著名,所作如《从军行》、《出塞》、《战城南》、《紫骝马》等,表现了为国立功的战斗精神,气势轩昂,风格豪放。张说:杨盈川文思如悬河注水,酌之不竭,既优于卢,亦不减王。从军行艺术特色1、抓住整个过程中最有代表性的片断,作了形象概括的描写。至于书生是怎样投笔从戎,怎样告别亲人等都略去。2、采取跳跃结构,从一个典型场景跳到另一个典型场景,给人丰富的想象余地,又使诗歌具有明快的节奏。3、对仗工整,节奏鲜明,气势雄健。除第一联外,三联皆对。不仅句与句对,而且同一句中也对。音韵铿锵,文气流畅。(二)初唐四杰的诗歌成就:1、扩大题材,使之从宫廷走向市井,从台阁走向江山塞漠。2、改革诗风,注重现实,高扬时代精神,以迥异于宫廷诗风的“骨气”、“兴寄”,开启了盛唐之音。3、完善形式,为唐代五言律诗的成熟和七言歌行的发展作出了有益的探索。参考文献《王无功集》丛书集成初编本,1985年版蒋清翊《王子安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陈熙晋《骆临海集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祝尚书《卢照邻集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闻一多《唐诗杂论》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张伯伟《全唐五代诗格汇考》凤凰出版社,2002年版葛晓音《诗国高潮与盛唐文化》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