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艺术源远流长。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是西方戏剧创作的繁盛时期,出现了莎士比亚等多位伟大的戏剧家。我国戏剧的出现虽然比希腊、印度晚一些,但在13世纪也已进入成熟期;元代杂剧更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在中国的历史上留下了不朽的一页,这时出现了我国历史上光耀百代的伟大戏剧家关汉卿、王实甫、白朴、马致远等人,其中,五本二十一折的《西厢记》,在元杂剧中可以说是一项辉煌的成就。中国古代文学传统中的重要审美特征是讲究创造含蓄深远的艺术意境,文学作品要能做到其美在“言意之表”,不同于西方讲究“形”的写实艺术风格,这是中国古代文学创作和西方很不同的民族传统特点。因此,在不同文化背景下产生的中、西戏剧艺术各有自己的艺术风格,各具魅力。例如,西方戏剧讲求场景效果,戏剧与剧场有着血肉关系;中国的传统戏剧并没有西方的剧场概念,只有戏台,而戏台是在“牵索为坪”,“随地作场”的广场上产生的。“中国的戏曲舞台,基本上是一个空台,台上没有任何背景和道具,它除了一面做后台,其他三面都处于观众的包围之中。因此,从根本上说,它只不过是表演场所的提高而已,实质上仍保留了民间戏乐即时即地演出的特征。”(高琦华《中国戏台》)而西方戏剧从古希腊起就有巨大的石头舞台建筑,还有复杂的舞台机械装置,剧场建立在山坡上(而不是广场上),从而决定了西方戏剧的剧场性。虽然后来的古罗马剧场是建造在平地上,但它四周围绕着长长的石砌围墙说明了它的剧场性;虽然它与中国戏台都是露天演出,却体现了中西戏剧本质差别的一个重要方面。中国古代的戏剧虽然没有布景,大都采用虚拟的方法,但却能起到比实的布景更使人感到真实的效果。中国戏剧特别强调抒情、传神、整体美,其含蓄不露的艺术风格,使观众有很大的想象空间,使艺术美得到最完美充分的体现,这正是中国戏剧的魅力所在。王实甫的《西厢记》与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都是表现青年的爱情故事,两者都非常富于抒情性,但两剧比较一下,我们就可以看出中西方戏剧有明显的差异。西方戏剧传统基本上就是一种文人传统,莎士比亚的戏剧就是以人文主义的美好与现实社会的恶势力之间的矛盾构成戏剧冲突的基础的;因此,剧中主人公的思想与言行都体现出人文主义精神,是理想化的人物,不仅性格开朗,富于才情,而且勇敢热情,富有时代特色。如《罗密欧与朱丽叶》中朱丽叶等待罗密欧前来赴约时深情热烈的独白:“来吧,黑夜!来吧,罗密欧!来吧,你黑夜中的白昼!因为你将要睡在黑夜的翼上,比乌鸦背上的新雪还要皎白。来吧,柔和的黑夜!来吧,可爱的黑夜,把我的罗密欧给我;等他死了以后,你再把他带去,分散成无数的星,把天空装饰得如此美丽,使全世界都恋爱着黑夜,不再崇拜眩目的太阳。”而中国的传统戏剧文化则基本上是以民间戏剧传统为主要表现形式,所以这样勇敢热烈的独白,是绝不可能出现在我国古代戏剧的女性角色口中;相对而言,由于民族文化的影响,《西厢记》则委婉含蓄,以抒情性见长,全剧的氛围,人物内心情态的表现、曲词等都具有诗化的特征,多数场次饶有诗情画意,形成作品独特的优美风格。如:“对着盏碧荧荧短檠灯,倚着扇冷清清旧帏屏。灯儿又不明,梦儿又不成;窗儿外淅零零的风儿透窗棂,忒楞楞的纸条儿鸣;枕头儿上孤零,被窝儿里寂静。你便是铁石人、铁石人也动情”(第一本第三折《拙鲁速》)、“人间看波,玉容深锁绣帏中,怕有人搬弄。想嫦娥,西没东升有谁共?怨天公,裴航不作游仙梦。这云似我罗帏数重,只恐怕嫦娥心动,因此上围住广寒宫”(第二本第五折《小桃红》)。前一支曲子很好地衬托了张生“坐不安,睡不宁”的初恋心情;后一支曲子写赖婚之后,莺莺看月时的情景。作品在许多与此类似的描写里,为全剧酝酿了爱情剧的气氛,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量。《西厢记》选择和融化古代诗词里优美的词句和提炼民间生动活泼的口语,镕铸成自然而华美的曲词。《长亭送别》一折里莺莺的一段唱词最能集中体现《西厢记》在这方面的成就:“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正宫·端正好)、“恨相见的迟,怨马儿去的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屯屯的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听得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滚绣球)、“见安排着车儿、马儿,不由人熬熬煎煎的气;有甚么心情花儿,靥儿,打扮的娇娇滴滴的媚;准备着被儿、枕儿,则索昏昏沉沉的睡;从今后衫儿、袖儿,都揾做重重叠叠的泪。兀的不闷杀人也么哥?兀的不闷杀人也么哥?久已后书儿、信儿,索与我栖栖惶惶的寄”(叨叨令)。这些曲子,倾泻出莺莺与张生分别时的复杂心情,以几个带有季节性特征的景物,衬托出离人的情绪,把读者引向那富有诗情画意的情境里。“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一句更是将曲词的诗化特征发挥得淋漓尽致,颇具婉约词的风格。当然,任何艺术都要随时代进步而发展,随客观环境变化而变化,艺术与艺术之间,剧种与剧种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都会互相影响互相吸收。比如,现代戏曲吸收了很多已为中国观众所熟悉话剧的特点;中国戏曲的表现方法也给国外戏剧艺术以一定的影响,例如布莱希特演剧方法就吸收了中国戏曲的表现手段,也得到了西方观众的承认。京剧本不姓“京”,原为徽剧、秦腔的演变;川剧又为弋阳、昆腔之发展,每一个剧种都有它的形成、壮大和衰亡过程,因此,戏剧必须时时改革,时时推陈出新。对于西方的戏剧形式,我们既不能毫无分析批判地照搬,也无须因噎废食一概排斥。比如西方的荒诞剧,前几年还有人将其说得一无是处,可近年来,一些剧作家就大胆地借用了荒诞剧的某些形式,取得了重大成就,引起了强烈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