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词

中国文学史上，有相当数量各种体裁的道教文学作品，青词就是其中的一种。青词，又作青辞，亦名绿章，是道教斋醮时献给天神的奏章祝文。唐李肇《翰林志》说:“凡太清宫道观荐告词文，用青藤纸朱字，谓之青词。”宋程大昌《演繁露》说:“今世上自人主，下至臣庶，用道家科仪奏事于天帝者，皆青藤纸朱字，名为青词绿章，即青词，谓以绿纸为表章也。”一、青词得名时间小议青词之名始自何时?一些辞书、类书中的青词条目，都援引李肇《翰林志》的解说。李肇是与自居易同时为唐宪宗元和年间的翰林学士，《四库全书总日》对《翰林志》评介说:“肇此书成于元和十四年(819)，唐宋艺文志皆著于录，其记载赅备，本末灿然，于一代词臣职掌，最为详晰。宋洪遵辑翰苑群书,已经收人。今以言翰林典故者莫古于是书。”由此可知最早谈及“青词”者，也当是此书。无疑，“青词”之名的出现，必然要旱于《翰林志》成书之前。据《唐书》载:开元二十九年(741)制两京(指长安及东都洛阳)诸州各置玄元皇帝庙。天宝元年(742置玄元庙于长安天宁坊，九月改为玄元皇帝宫。《唐书·玄宗纪》:“天宝二年正月丙辰，加号玄元皇帝日大圣祖，二月壬子享于玄元宫，改西京玄元宫日太清宫。”《翰林志》所言;_“青词”，其得名之始，当是玄元宫改称太清宫之时。又欧阳询撰《艺文类聚》，成书于唐初高祖武德年间（618-626）,它的主要贡献在于保存了唐以前丰富的文献资料。该书亦未有“青词”记载，则“青词”之名始于盛唐时期，是毫无疑义的。二、“青词”为一种文体“青词”为文体之一，明徐师曾《文体明辨》说:“按陈绎(元初人)曾云:青词者，方士忏过之词也，或以祈福，或以荐亡，唯道家用之。其称密词，则释道通用矣。词用俪语，诸集皆有，而《事文类聚》所载尤多，今录数篇，以备一体。”飞号词多为骈俪体，三要以四字和六字构句，而又讲究对偶，亦有骈散并行的，但大都简短华丽。侮逢有关节日，或样瑞出现，或天灾降临，或帝、后生辰忌日，朝廷即在著名宫观建水陆道场，由翰林学士、地方官或著名道士起草青词，献给天神。唐代献“太清宫”奉祀尊为祖宗的玄元皇帝—老子。举例如下:唐宪宗元和初年，祥瑞荐臻，翰林学士自居易曾代皇帝起草一篇《季冬荐献太清宫词文》，骄、散并行。文曰:……彰仪军节度使进白鸟一、郑滑观察使奏瑞麦五科……臣嗣承丕图，肃恭寅畏。祖宗垂庆，佳瑞荐臻。虔奉臻祥，伏深祗惕。今时惟元律，节及季冬。仰荐明诚，敬率恒典，谨遣太尉司徒平章事杜佑荐献以闻，谨词。”（《全唐文》卷680)，唐昭宗时翰林学士吴融代皇帝起草的《上元青词》文曰:维光化四年(901)，岁次辛西，正月乙酉朔十五日己亥。皇帝臣稽首大圣祖高上大道金阙玄元天皇大帝。伏以时当献岁，节及上元，爰命香火道人，烟霞志士，按科仪于金阙，陈斋醮于道场。伏愿大鼓真风，潜垂道荫。俾从反正，永保无虞。四海九州，干戈偃戟，东皋南亩，皆获丰登。冀与兆人，同臻介福。谨词。”(《全唐文》卷820)。唐末五代著名道士、道教学者杜光庭能诗文，有词藻，初仕唐为内供奉，后事前蜀王建父子。为王建写了多道醮词、斋词。《四库全书总目·集部》说:“光庭在唐末时为王建所作醮词，有称川主相公者，有称司徒者、有称蜀王者、有称太师者，考之于史，建以西川节度同平章事守司徒、封蜀王，一一皆合。……光庭骈偶之文，词颇瞻丽。”兹举一例:《蜀王青城山祈雨雄词》四、五、六、七字构句。文曰:自青春届序，甘雨衍期，农亩亏功，骄阳害物。虽历申祭祀，遍告神明，密云但布于西郊，膏雨未沾南亩。皇皇众庶，叩向无门。窃惟大道垂文，天师演教，有章奏之品，有祈醮之科。将展焚修，须依灵胜，是用披心云洞，拜手仙峰。聍真侣之感通，冀明诚之御达，赐臣以时和岁捻，拯臣以雨顺风调。……臣当忠心求理，戮力徇公，上答灵慈，永承道佑。青词宋人文集中常有之。王安石《王临川全集》卷十一“内制”载有青词二十六道，按道场分类归纳有以下几种:为皇帝皇后本命、生辰、忌辰开启道场青词十道;为节日如三长月、三示节等开启、罢散道场青词八道，为地震设醮，为民祈福、谢雨、谢晴等开启道场青词八道。其中有用四字构句的。如:《景灵宫二殿看经堂开启中元节道场青词》文曰:伏以三元令节，厘事有经。祗荐洁诚，宗祈祉福。仰翳庇贮，覃及庶黎。《福宁殿罢散三长月道场青词》文曰：伏以监观在上，禳祝有仪。袛率旧章，仰祈贮施。茂惟休福，俯逮烝黎。新版《辞源》“三长月”条目说:“佛教分一年为三时：二、三、四、五月，六、七、八、九月，十、十一、十二、正月各为一时。每时的最末一个月即五月、九月、正月为三长月。唐代在这三个月内不执行死刑。”旧版《辞源》对“三长月”解说:“《释氏智论》夭帝释以大宝镜照四部神州，每月一移察善恶，正、五、九月照南瞻州……有于此三月戒屠宰素食者本此。”宋代在这三个月内朝廷于宫观开启道场，在开启和罢散道场时，均撰青词上奏天帝。有四、六字构句的，如《集禧观洪福殿开启谢雨道场青词》文曰:伏以旱嘆成灾，惧物生之疵疠。祓斋以祷，荷神睠之顾绥。载辟灵场，式陈昭报。尚冀涵濡之施，以终庇祐之仁。南宋文人，还有以青词追荐其故去的亲属者，据当时人王林著《野客从书》记载：“唯室先生追荐弟青词，有曰：‘气分父母，孰知兄弟之亲；痛切肺肝，无甚死生之隔’。”经考证：唯室先生系南宋绍兴年间进士陈长方，他隐居吴中，闭户研究经史，以教学者，学者称唯室先生，著有《尚书传》、《春秋传》、《两汉论》、《唐论》、《唯室集》诸书。元代著名文学家虞集，因体弱，疾病频发，命道士设醮，他亲手写道青词，祈神保佑健康长寿、国泰民安。文日:治平之运，仰荷洪庥。疾灾之生，敢忘忱祷。爱命羽衣之士，敬敷宝笈之科。伏愿五帝储华，三光协德。身康强而逢吉，有永寿祺；国清净以无为，均蒙福愿。由于道教盛行，写青词者日益增多，千是青词逐渐成为一种文体。一、文人借青词抒愤懑历代文人有借用“青词”而创作忧国忧民之篇章者:如唐代中期的杰出诗人李贺，他虽是皇室后裔，但父亲李晋肃官职低微而早逝，家世衰落。又因父名讳(“晋”“进”同音)，厄于谗，不得举进士，只做过奉礼郎、协律郎小官，一生困顿不得志，死年仅二十七岁。李贺为吴道士夜醮作一道青词，借上书天帝的方式，揭露了在京都一场瘟疫中，千百穷苦读书人默默死去鸣不平。以诗体写成，题为《绿章封事》，文曰:青霓扣额呼宫神，鸿龙玉狗开天门。石榴花发满溪津，溪女洗花染白云。绿章封事谘元父，六亍马蹄浩无主。虚空风气不清冷，短衣小冠作尘上。金家香巷千轮鸣，扬雄秋室无俗声。愿携汉戟招书鬼，休令恨骨填蒿里。作者借为扬雄一人招魂，以概众多抱恨以残的穷困不遇之士。扬雄是西汉末年著名的辞赋家，但在成、哀、平三世始终为执戟郎(黄门郎)，晚年陋室肖条，慸志以殁。古时凡招魂，必以死者生平所亲之物呼其名以招之，使魂识得有所凭依而归来，故末两句说愿携汉戟以招之，无令恨骨长埋于九泉。清代龚自珍，由内阁中书官至礼部祠祭司行走、主客司主事，一生困厄下僚，四十八岁时因不满朝政，辞官南归，路过镇江，见赛玉皇及风神、雷神者，祷祠万数，道士乞撰青词，他写了一道诗体青词日: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暗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抒发了他对清朝统治者压抑人材的愤懑。所举两例，都是具有特色的佳作，至今仍为人们所传诵。一、青词宰相明代统治者崇奉道教(正一道)，尤以嘉靖皇帝为甚，他自号“玄都境万寿帝君”，内殿设斋醮，斋居西苑(即今中南海)，侍臣直庐皆在苑中，供奉青词。词臣争以青词邀宠，被时人称为“青词宰相”的有:顾鼎臣、严讷、袁炜、李春芳、郭朴、严嵩诸人。他们在《明史》中都有传。兹据《明史·列传》将他们以青词结主知的事迹，节录(并参考其它材料)于下:顾鼎巨，嘉靖初拜礼部右侍郎，帝好长生术，内殿设斋醮，鼎臣进步虚词七章，且列上坛中应行事，帝优诏褒答，悉从之。词臣以青词结主知，由鼎臣倡也，寻进礼部尚书。李春芳，嘉靖二十六年举进士第一，除修撰。简入西苑撰青词，大被帝眷，与侍读严讷超擢翰林学士。寻迁太常少卿，拜礼部右侍郎，俱兼学士，直西苑如故。春芳自学士至柄政，凡六迁，皆出特旨，未尝一由廷臣推荐。严讷，所撰青词皆称旨，讷代郭朴为吏部尚书时，晨出理部事，暮宿直庐，供奉青词。袁炜，嘉靖十一年会试第一，殿试第三，授编修，进侍读。久之，简入西苑，撰青词，最称旨。四十年二月调吏部，逾月迁礼部尚书，仍命入直。炜才思敏捷，帝中夜出片纸，命撰青词，举笔立成。帝蓄一猫死，命儒臣撰青词以醮，炜词有“化狮作龙”语，帝大喜悦，以故帝恩赐稠叠。严嵩，嘉靖七年历礼部右侍郎，后迁左侍郎，进南京礼部尚书，后改吏部，居南京五年。嵩归京都后日骄。帝以奉道，尝御香叶冠赐词臣夏言，言不奉诏，帝怒甚。嵩因召对冠之，笼以轻纱，帝见益内亲嵩，嵩遂倾言斥之，夏言去，醮祀青词，非嵩无当帝意者。二十一年八月拜武英殿大学士，入直文渊阁，仍掌礼部事。时嵩年六十余矣，精神益发，不异少壮，朝夕直西苑板房，久之解部事，遂专直西苑撰青词。帝尝赐嵩银记，文曰“忠勤敏达”。嵩于嘉靖二十八年再任首辅时，年近七十，机敏程度和精力大不如前，朝廷政事一并交给儿子世蕃去办，自己只在西内应付皇帝，后来撰写青词往往失旨，又多假手他人，不能工，以此积失帝欢。嘉靖四十四年嵩子世蕃获罪被斩，他回到江西，寄食墓舍，老景凄凄，于隆庆元年死去。世宗笃信道教，亲白斋醮，词臣争以写青词迎上意，这对促进道教文学发展不无小补。嘉靖间任吏科给事中的徐师曾《文体明辨》一书，把青词列为一种文体，似与当时皇帝重视爱好青词与青词作品的大量出现有关。一、道教醮仪青词“斋醮”是道教仪式的传统称呼，俗称道场。在仪式中高功将书写道众或信士祈愿表文，通过步呈踏斗，飞送天庭，祈告上苍。由于开启的道场内容不同，所上表章的名称各异，但统称为青词。北京白云观收藏一部手书全真教青词，名日《玄坛要旨四六金书》。原撰者为明万历年间涿鹿犹龙嗣士任太宁，清光绪年间白云观二十代方丈高明酮补充整理。任太宁在序言巾说：“诸式之作，其文字法则效《滕王阁序》四、六章句。“一是书之源，发于逸兴。谨遵《玉匣记》诸神圣诞，各具其作，及其天神地祗祈被开度意、疏、表、文、科、范、灯仪之汇合，而名之曰《玄坛要旨四六金书》，谨以册卷目录品第，一一列于篇端，于是修为一帆，以象一年；厘为四册，以象四时;部为十二卷，以象十二月;析为二十四品，以象二十四炁。厥中悠为之旨：答天谢地、报国裕民、超祖延亲、资师益友，举世物类，靡不载之。”二十四品名称，俱见该书目录:第一卷:报祝君道品第一;第二卷:庆贺元辰品第二;祭礼星仪品第三;禳祭九星品第四;第三卷:祈谢文移品第五，第四卷:禳灾奠安品第六;忏愆介福品第七;第五卷:庆诞诸神品第八;第六卷:庆贺三元品第九;庆贺五腊品第十;第七卷:奠安五岳品第十一，奠安四读品第十二;第八卷:进贡香仪品第十三;迎真饯圣品第十四;经坛诸事品第十五;祝寿修龄品第十六;第九卷:荐拔往生品第十七，吊奠祭章品第十八;第十卷:飞神表奏品第十九;第十一卷:关祝灯仪品第二十；安置灯图品第二十一；第十二卷:开度散花品第二十二；诸神诗吊品第二十三；道范联珠品第二十四。兹举两道青词为例，以概其余。第二卷庆贺元辰品第二载:《庆贺元辰究》文曰：太上混元门嗣全真教弟子某谨，叩为奉教庆贺新年，迎祥集福，某等即日共秉虔诚，上干天鉴。伏以令荐金盈，品献五辛之味。时加玉历，祥呈四季之端。北斗回寅、星暖总随躔度。东风解冻，池塘又泮冰霜。……彤云结箓，紫气腾辉，切念弟子众等，侍神明之罔敬，看经典之匪恭。末忏前愆，焉修后果。常存诚悃，莫尽肝肠。兹逢正朔新期，高燃宝炬。时值天元盛会，浩设珍馐。谨运心香，上申文疏。伏愿赤明布德，普资三界十方。紫极垂床，遍及四民万汇。……朝居绿野，忻瞻梅竹之春。夜宿玄堂，乐避桑榆之境。修真无愧，造道有成。达彼岸之同登，升彩桥之共架。恒朝帝座，允列仙班。须至疏闻者。这道青词体现了全真教的济世救民思想。第五卷庆诞诸神品第八载:《正月十九日庆贺丘祖仙寿意》文曰:具职某谨奏为勒封长春丘大真人仙诞，即日竟竭虔诚，上干聪听。伏以齐城诞圣，乃九霄降谪之仙；秦郡栖真，实五岳遨游之士。西迁陇右，北化单于。受重阳之奥理，香芬七朵金莲;体吕氏之玄宗，荫覆万枝玉叶。兴大教于元朝，授丹书而相传后裔;立洪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