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古怪孤独的孩子孙君飞《中国青年》2009年07期朱生豪和宋清如让翻译成为最有力的武器据说,朱生豪翻译《莎士比亚戏剧》的原因有三个:一是想把译著送给宋清如作为爱的礼物,二是将翻译事业当作摆脱迷茫的一剂良药,三是为中国人争一大口气,他在给宋清如的信中这样写道:“你崇拜不崇拜民族英雄?舍弟说我将成为一个民族英雄,如果把Shakespeare译成功以后。因为某国人曾经说中国是无文化的国家,连老莎的译本都没有。”•在这三个原因中,人们常常放大第三个,忘掉前两个,我却每一个都相信,三个原因里才有真实的朱生豪。他像任何一个青年那样深深地迷茫过,他曾经告诉宋清如:“如果到30岁我还是这样没出息,我真非自杀不可。”但幸运的是,在23岁时,他决心翻译莎士比亚戏剧,自此告别了迷茫,像一颗闪亮的彗星划过茫茫夜空,使自己的人生勃发出最美的光彩。•朱生豪信中的“某国人”指当时的一些日本人,他们因为中国没有《莎士比亚戏剧全集》的译本而讥笑中国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国家”。这种论调显然十分荒唐可笑,不说其他,单日本的文化就深受中国文化的影响。不过日本人说中国没有《莎士比亚戏剧全集》的译本倒也是实情,朱生豪决心翻译出《莎士比亚戏剧全集》,用事实做最有力的武器。他原本属于沉默寡言的战士,冲锋陷阵的行动才是他最有力的反驳语言。忠实传达原文之意趣“余译此书之宗旨,第一在求于最大可能之范围内,保持原作之神韵,必不得已而求其次,亦必以明白晓畅之字句,忠实传达原文之意趣。”在《译者自序》里,朱生豪表明了自己的翻译宗旨。他还讲到具体的翻译过程:“凡遇原文中与中文语法不合之处,往往再四咀嚼,不惜全部更易原文之结构,务使作者之命意豁然呈露,不为晦涩之字句所掩蔽。每译一段,竟必先自拟为读者,察阅译文中有无暧昧不明之处;又必自拟为舞台上之演员,审辨语调是否顺口,音节是否调和。一字一句未惬,往往苦思累日。”只管抱着莎士比亚,过他的日子这个幼年失去双亲的不幸儿,也许在莎翁戏剧里读出了人类的体温。不幸的是,因为战乱,他曾两次丢毁几乎全部的资料和译稿。1942年,先生成为生活无着的失业者,但他再次竭尽心力地翻译《莎士比亚戏剧》。并于1943年1月,携爱妻搬回老家嘉兴定居。当时,嘉兴也是沦陷区,日伪横行,环境险恶。朱生豪继续保持着高昂的民族气节,他宁愿贫穷至死也不伪政权效力,到敌伪手里去要饭吃,我宁愿到妈妈那儿去(指宁愿去死)”。他闭门不出,摒绝交往,把全部时间和精力交给翻译工作。他沉默的程度让人吃惊,他自己也说:“一年之中,整天不说一句话的日子有一百多天,说话不到十句的有二百多天,其余日子说得最多的也不到三十句。”他工作条件的艰苦也让人吃惊,他全部的工作用具无非是一张榉木帐桌、一把旧式靠椅、一盏小油灯、一支破旧不堪的钢笔和一套莎翁全集、两本辞典而已;家里没有时钟,先生起床以天明为准,有时候熬夜译述,也要担心灯油是不是够用。欧美文坛为之震惊最大的快乐在翻译,最大的痛苦也在翻译。从《罗密欧与朱丽叶》《哈姆莱特》开始,朱生豪次第翻译出莎翁全部悲剧、杂剧,又译出英国史剧4部,连同喜剧在内,一共31部。1944年11月,朱生豪病情加重,日夜躺着,无力说话,更无力看书了。然而他曾经两次在昏迷中突然高声背诵莎翁戏剧原文,音调铿锵,表情极为严肃。清醒后,他稍感好转,便不无遗憾地对日夜守护在他身边的宋清如说:“莎翁剧作还有五个半史剧没翻译完毕,早知一病不起,就是拼着命也要把它译完。”并再三叮嘱爱妻和弟弟“续完未及完成的五个半史剧”。26日中午,朱生豪忽然叫道:“小青青,我去了!”不等爱妻应答,一代才子就此撒手人寰,年仅32岁。朱生豪辞世的那一年,宋清如也是32岁,他们的儿子刚满周岁。宋清如记起夫君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要是我死了……不要写在甚么碑版上,请写在你的心上,这里安眠着一个古怪的孤独的孩子。”念及此,宋清如再次泪如雨下。1947年秋,朱生豪先生的译稿由上海世界书局分三辑(喜剧、悲剧、杂剧)出版,计27部剧本。1954年,作家出版社出版朱生豪翻译的《莎士比亚戏剧集》。1978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莎士比亚全集》,内收朱生豪翻译的31部剧本,他成为中国翻译莎士比亚作品较早和最多的人,诗人卞之琳称赞他说:“他译笔流畅,为在我国普及莎士比亚戏剧作出了最大的贡献。”台湾大学教授虞尔昌说:“1947年秋,我国首次出版的《莎士比亚戏剧全集》译作三辑传到海外,欧美文坛为之震惊,许多莎士比亚的研究者简直不敢相信中国人会写出这样高质量的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