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样文化与普适价值

多样文化与普适价值一．作为事实的人类文化多样性1．“文化”概说“文化”（culture）一词源于拉丁文colore，原义是耕作，对大地加工。后来根据其原义引申，“文化”意味着与自然、与天然状态相反，指人为的产物。在“人为的”这一基本含义上人们对文化有着充满歧义的多种理解……马修·阿诺德：将文化界定在艺术、哲学、宗教、优秀的道德价值观的范围内。文化是具有超越性、前瞻性，向社会传播美和真的人类优秀思想、精神遗产，是在工业化时代对抗机械性和物质主义从而维护人的完整性的伟大力量。（《文化与无政府状态》）这是狭义文化中的精英文化。泰勒：消除了“文化”一词带有的价值色彩而使之中性化。文化是“包括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习俗以及作为社会成员的人获得的能力和习惯的复合体”。对特定群体的人们来说，文化作为通过社会来传续的共同遗产，构成了每个置身其间的人的客观背景。一种文化，实际上是一个人类群体生活方式的总和，它是该群体适应和改变环境或者说与环境互动这一过程的历史凝结，其间积淀着群体的经验、智慧、理想、迷误、偏见或强势集团的偏私意图。文化象征着秩序。文化的领域是正常秩序的领域，也是一定群体中人们相互沟通和社会认同的基础。一般说来，文化通过体现着某种价值观的传统、习俗和教育以常规的方式对个人施加着影响，提供相对稳定的沟通方式和评判标准，使群体在价值取向、行为方式上呈现出某种倾向性。兼有文化接受者和创造者二重身份的人可能会有两种性质相反的脱出常轨：一种是破坏性的；——瓦解任何社会群体赖以存在和维系的必要的秩序。另一种是创造性的。——促使文化的更新和发展。2．文化多样性的发现人类学的文化定义本身就意味着世界上存在着多种多样的文化。地理大发现人类学考察所揭示的各种部落文化更为成熟的几种发达文化之间的互相发现世界上有多种文化，这些文化之间存在各种差异……西方文化中欧美文化的差异。欧洲各国之间的文化差异。儒文化圈内中国文化与周边各种文化的差异。中国文化内部不同民族的文化也以各自特色而相互区别。各种因素的交互作用共同造就了人类文化的多样性。任何一种文化形成的早期，自然环境的作用是关键的。当人类走出早期阶段，当人的能力尤其是人的自我意识得到发展，人为选择的因素也越来越深地加入进对文化个性的塑造。另外，社会强势集团把自己的价值偏好强加于社会，从而对文化个性施加重大影响。二．财富和资源还是冲突之根源1．文化多样性：人类共同的财富和资源异质文化的相遇对双方都是自我丰富与更新的契机……对希伯来和希腊这两种文化基本精神的分析（阿诺德）：希伯来文化重信仰，重服从。希伯来精神鼓励人看到亮光就奋力向前。希伯来精神鼓励人们牢牢抓住给定的标准，使人坚定地站在现有地基上。希腊文化重智慧，重看清真相。希腊精神提醒人慎之又慎，确保不把黑暗当光明。希腊精神鼓励人查看标准，检验脚下地基是否牢靠。以上二者的并存给人们提供了创造具更丰富内涵的文化的机会。希伯来和希腊两种文化精神截然相对，然而无论是信仰还是对智慧和真相的追求都反映了人最深刻的需要。实际上，现存所有内涵丰富的文化，都汲取并融合了包括先民创造的原始文化在内的多种文化因素，由此，既获得较高的文化起点，又突破了单一性，成就了自身的丰富性和深刻性。文化来源上的多样性使西方文化占了诸多优势。已成西方文化自身主干的古代文化：希伯来和希腊、罗马这些成熟的古代文化日尔曼部落的文化还极大地受惠于世界上其他古老文化：阿拉伯文化的多重恩惠也从中国、印度学到很多东西文化的多元并存对现代世界来说更加重要。提供了彼此交流、学习和借鉴的机会，提供了人们得以共享彼此文化成果的机会。文化的多样性存在为现代人类解决自身问题提供了选择机会。2．文化传播和冲突文化间的传播和渗透可能在和平的交流中发生，但历史上更多见的是碰撞中的冲突甚至战争。冲突原因多种多样。如果一种文化沉溺于自身的事物和自我崇拜，对异质文化的长处视而不见，或以非此即彼的思维模式对待差异，冲突就不可避免。有些文化类型与政治上的专制独裁高度耦合，当其与对这种统治具消解作用的文化相遇，激烈的冲突就在所难免。某些人性因素也导致不同文化之间发生冲突。不同文化相遇时发生冲突的最现实的原因。文化碰撞中触及的各群体内部的利益问题。它使汲取外来文化对有的人是威胁，对有的人是机遇，从而使人们在对待文化交流的态度上分歧严重。把文化交融因涉及不同社会阶层利害关系所激发的冲突笼统归之于文化冲突，过于大而划之，实际上以文化之间的冲突掩盖了置身于同一文化的人们之间的利益冲突。和平交流与传播的情况在历史上也不少见。某些野蛮民族在西方文化进入时并无痛苦地实现了自身文化的转换，马努斯人对欧美文化的自觉模仿。通过学习外部文化而实现了自身文化的重塑和更新。日本大化革新时期和明治维新时期先后以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为师。20世纪初，居住于新墨西哥的东普韦布洛印第安人在与美国人发生密切接触后，许多个人和家庭选择了脱离自己的文化而加入到美国文化潮流中。文化相对落后的武力征服者总是在被征服地区被同化。马其顿人、罗马人先后征服了希腊，却先后被希腊化了；日尔曼人攻入了罗马却被希腊罗马文化所教化；我国蒙古人和满族人在武力征服汉民族后均分别向汉文化学习；……文化优势法则。起作用的前提：多种文化的存在。其结果：促成原有文化向更高级更具应对环境挑战能力的方向发展。无论是对外部文化的自觉学习、模仿还是激烈冲突中实现的文化传播和渗透，文化优势法则都在发生作用。各种文化之间因差异而经常引发冲突，许多情况下，冲突可以是建设性的。冲突本身可能成为文化改进机制的一部分。双方的争吵、冲突如果控制在一定程度内，不失为一种促使各方反省、改进的力量。如今，不同文化的接触越来越频繁这无论对文化还是个人影响都是双重的……对个人……提供给了个人更多了解其他文化的方便条件。一个人越多地了解其他文化，在思想信仰上就能获得更大自由。交通和信息传递的便捷条件把文化多样性呈现在人们面前。这一事实本身就挑战人的思维定势，有助于激活人的判断力。对文化……可促进不同文化相互沟通和了解，从而有利于更好地解决人类自身的问题；但也容易产生更多的摩擦和冲突。全人类必须共同面对的一个迫切问题是：如何既保护文化多样性，从而保持多样性的资源优势，同时又减少冲突，或把冲突控制在尽可能少破坏性的范围内。三．普适价值：文化多样性资源优势的价值前提多种文化背后的共性并不是人类为着避免毁灭而产生的主观诉求而是本身存在着但需要去发现和尊重的事实1．普适价值与文化差异背后的共性文化作为人的生存方式的表现，差异与共性并存。文化差异背后的共性建立在基本的人类共性上，这是人类不同群体以及文化间实现沟通的基础。人类不同语种的可互译性以及人们可以共享产生于各种文化背景的文学、艺术作品的事实。代表具普适性人类价值的一些禁令性准则、由人权概念来伸张的个人基本权利在不同人类群体中都很相似。关于人权价值普适性……从根本上说，人权是发现和确立个人独立价值的产物。人权反映了人对自身本质最深刻的领悟，与深藏于人类本性的要求相一致。对与人权及其相关价值的认同是一个与人的自我认知相伴随、并在与对立价值观作斗争中向前推进的过程，但这丝毫不能动摇它的普适性，相反，恰恰是它表明了文化发展的趋势。对人权价值普适性的证明：任何地区的经济、文化发展到一定程度，人们对精神活动的自由、行动不受无理干涉的自由以及身份平等的要求便会自然产生，因而使相应的权利具有类似于自然规律的性质。这本身就是对人权价值普适性的证明。人权一经产生，便有着强韧的生命力和广泛传输的影响力。古希腊：孕育并体现人权原则的思想自由传统出现。欧洲：人权原则的诞生地。1948年12月10日，《世界人权宣言》在联合国大会正式通过。标志着人权价值已经超越地域、文化和种族界限被普遍接受。与人权相适应的民主、法治、和平、正义、思想宽容等原则所内在具有的普遍价值也超越地域、文化、种族界限得到公认。2．普适原则为世界文化的多样性、丰富性提供基准线世界存在冲突并不奇怪，问题是冲突必须得到控制……控制冲突需要……需要由联合国这样的国际组织提供的政治机制；但更需要有对人类基本价值的普遍尊重。普适价值给人类提供了必不可少的共同目标和评价尺度。其中部分提供的是高端目标和尺度，标志着对人类最佳状态的关注和人类追求的开放性；而直接源于人的基本特性和基本需求的人权则是最基本的目标和最低标准。人权原则具有公理的性质，就文化而言，它提供了文化和价值的多样性赖以展开的统一性基础和道义基础。“人权的崇高性并非因其标准高,而是因为它作为文明的公分母具有超越任何文化或制度分歧的不可违背性。……保卫人权是基于防范罪行和不幸的考虑而不是出自增加福利的考虑，是基于维护人追求幸福的起码条件而同最紧迫的社会罪恶作斗争，而不是基于提供幸福本身。正因为如此，对于各国来说，人权标准表达的是政府行为不得跨越，一旦跨越便堕入野蛮和罪行的界限；它超越文化的差异和冲突，更超越意识形态之争，世界各种文化和价值观的丰富性、多样性也只能在以人权为核心的共同价值背景上展开。”作为公理，人权提供共同标准和价值底线，同时又为创·造性的突破以及多样性的展开提供了广阔空间。对普适价值的认同决不会导致世界文化的单一化。多种文化并存的前提：对以人权为核心的人类价值和相应公理的认同和尊重。正是这种认同和尊重才使每一种具体文化的独特性是有价值的，因而才是值得保存的，各种相异的文化也只有在这个前提下才能成为国际文化共同体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3．不可回避的问题：文化之间有无可比性不同文化接触时，总是那些更有利于生存发展、更有利于人性舒张和潜能展开，从而维护人的丰富性的文化具有传播优势。19世纪初叶，打败拿破仑军队进入法国的俄国占领军，被法国文化所征服。文化之间有无可比性？否定可比性的文化相对主义：既不承认不同民族、国家或地区在文化发展水平上存在差距，也不承认存在跨文化的普适性价值标准，认为任何行为只能用它本身所从属的价值体系来评价。事实上，每种文化在反映人性的深度和满足人需要的程度上是存在差异的。文化作为人的生存方式的表现，文化之间有无可比性，这是可以、而且最终要由人的体验来作答的。阿诺德以两性关系为例，机智幽默地肯定了不同文化之间（更确切说，是不同文化的某些对应成分之间）有高下优劣之分。不同文化的某些对应成分之间具有高下优劣之分。在两性关系上的文化表现上；在以自由、平等的普遍价值原则为标准，衡量各种文化对一般意义上的“人”的影响上；在国家治理者与民众的关系上；在文化更新过程中鼓励还是敌视智力的活跃，鼓励还是压制人的创造性潜能发挥上；在是否具有孕育现代科学发展所必要的文化传统上。脱离普遍原则去追求独特性表现是无意义的，甚至是破坏性的。在个性与普遍性的关系上存在一种特殊的逻辑：越被普遍事物所渗透，越有个性；越拒绝普遍事物的反倒越缺乏个性。在古代，雅典文化最为独特，恰恰是它在当时历史条件下最大限度地表现了普遍性4．依靠普适价值克服文化多样性的悖论实际上，文化多样性内在地包含了一个悖论：一方面，文化多样性可以体现和激发人类生存方式和精神样态的丰富性；但另一方面，它又包括了那些具有消灭多样性倾向的文化类型。文化多样性还包含着利用多样性机制消灭文化多样性的危险。一些政权在民族国家范围内，凭借强制手段剥夺人的思想和信仰本应具有的丰富性，而且在制造了一潭死水的精神状态和普遍的智力迟钝后，还可以把这种状态当成需要加以保护的世界文化多样性之“一景”。二战对世界文化多样性的毁灭性打击。冷战时期东欧各国原有文化传统被迫中断，造成许多有价值的文化特性的丧失。`一个很值得注意的现象：那些在国内压制多样性的政权，在国际政治舞台上最喜欢挥舞文化和价值标准多样性的旗帜。他们采用的手法是通过把非意识形态的普世价值意识形态化来贬低和消解普适价值；他们在理论上求助的，是文化和价值的相对主义。对文化和价值相对性强调的前提：尊重普适价值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