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是头一家开业就是为了关门的书店,它的名字叫“30天就倒闭书店”。从10月24日到11月22日,这家书店在深圳华侨城OCT创意园南区坚持了30天。最后一天的晚上,40多位爱书人聚集在书店中,共同见证这家可能史上寿命最短书店的关门仪式,仪式结束后,书店发起人坚果兄弟在走廊大厅循环放映着30天来他所拍的照片,一直到凌晨2点。坚果兄弟说,开这一家书店,其实是一次行为艺术,也是一场持续30天的文艺节,为的是展示一家书店从开业到倒闭的全过程。30天时间虽短,“但对实体书店来说也许不足为奇。电子阅读时代,实体书店的倒闭跟街边奶茶店一样,消失了,都没人记得它存在过。”作为佐证的,是一张全国近两年来相继倒闭书店的名单,多达1万家。就在10多天前,曾是国内最大民营连锁书店的“光合作用”,在北京狼狈谢幕,更加深了人们对实体书店的广泛忧虑。书店的今天与未来,是否真会如此暗淡?我们的城市,是否不再需要街角书店的灯光?“30天”的由来:谁在“杀死”实体书店?“既然再牛的书店都无法避免倒闭,那不如索性办家倒得完美、倒得理直气壮的书店。”坚果兄弟说。书店不大,40平方米左右。废长凳改造的书店招牌,上用绿漆书写“欢迎光临,促进倒闭”,一本名为《自由在高处》的书,被关在鸟笼里,高高挂在书店里。在坚果兄弟看来,这更是一次行为艺术展览,许多人走进书店,实际走进的是一个文化事件,走进的是现实生活的一个例外,“书卖了多少,并不重要,可能卖得越多,越是讽刺,因为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如果不是因为吸引人的话题,没有网络、传统媒体等的推动,一家小小书店怎可能有如此高的人气。”“30天就倒闭书店”生意有多好?书店图书的提供者、“与木书房”的老板阿木算了算,“开业以来每天能卖三四十本书,最多时能卖100多本,一个月时间,卖书大约盈利1.5万元,但是这家店的房租一个月就要1万元,真正开书店的话,还是略有亏损。”不过,阿木认为,这个成绩对于一家书店算是好的了。“我的书店开了两个月,一个月销售额只有500元。”阿木自嘲说,他自己经营的“与木书房”已离倒闭不远了,尽管它8月份才刚开张。确实,正如店门上公告中的发问:“从2007年到2009年,中国倒闭了1万多家书店。过去10年里,中国有近5成的书店倒闭……到底是谁在杀死实体书店?”【讨论】“实体书店的状况,的确有难处,如果博库当初没有买这块土地,现在也一定会很难。”博库书城是上海第二大书城,书城企宣总监朱兵说,“尽管书城目前每年的销售都在上涨,但幅度近两年在放缓。”发展缓慢的原因,在朱兵看来实在太多了。比如,市场状况的不佳,新开店的房租压力,图书对资金的巨大需求量,图书本身销售利润低等,“还有个问题,就是目前书店的上游——图书市场的恶性竞争,甚至某些不具出版许可证的企业,也加入到竞争中,更让市场混乱不堪。”“实体书店不如以前的主要原因,还在于自身的销售量下降了,大批买书人转向价格更低的网络。”季风书园董事长严搏非认为。季风书园是上海读书人喜爱的文化地标之一,今年也遭遇了市区连续4家门店关闭的困境。据严搏非所知,如今在网络图书销售中的领先者当当、卓越等,并不讳言亏钱卖书的现状,赔本做生意的唯一目标,就是抢夺市场份额。“企业依靠风险投资或者通过上市,拿到巨额资金,违背市场规律制定低于边际成本的价格倾销,实际上就是掠夺性定价,如果没有必要的限制,必然会出现大吃小、竞争者不断减少的局面,客观上鼓励了不合理竞争。”对实体书店来说,房租上涨也是不可忽视的不利因素之一。“过去20多年,中国的土地价格可能翻了十多倍,但近10年来,我国图书销售的总量只上升了25%,远远跟不上土地价格的上升,房租压力增大也是必然的。”严搏非说。坚果兄弟坚持让更多人参与到书店倒闭的进程中,30天中邀请了30位爱书人做店长,每天提出一个问题和进店的顾客讨论,从书店的现状到未来,做出各种探讨。店长中有记者、会计师、诗人、社工、老师、咖啡店老板……甚至还有一只猫,在书店开张的第四天,这只猫为来买书的人盖上自己用爪子摁出的漂亮“梅花印章”。“30天时间,我们做了许多讨论,最多的还是关于书店本身,大家对民营书店危机的原因、未来,都有自己的思考,观点也因各自阅历不同有深有浅,有的理性有的随意。不管怎样,能让大家关注这个现象,开始思考,我的目的就达到了。”坚果兄弟说,讨论引起了许多读者的反思,“有人提出要改变现行制度,比如让政府支持书店、给书店减税等。也有人对社会现状做出更深刻的分析,提出实体书店要积极应对挑战,比如可以与电子化阅读结合等。”不过,坚果兄弟也承认,对于自己最初设定的“怎样拯救书店”命题,他还是没有得到清晰的答案。在他看来,实体书店的颓势也许在所难免,他无能为力,只能仅仅展示其消失的过程。“我没有想着去进一步做实验,或试图为书店寻找一条出路。”【讨论】现实的巨大压力,也让博库书城在不断尝试求新,比如在书店中开辟出区域进行多元化经营,引入与图书相关的企业与产品,还尝试开设网络书店,“有人说,实体书店再开网店,会让书店人气更少,但我们相信,网络购书是一种潮流,现在的网络图书市场,当当等先行者也是在赔本坚持着,坚持到最后才会笑到最后。”朱兵说。但光有书店自身的努力,在严搏非看来是不够的。“在欧洲有些国家和日本等,都有对新出版图书必要的限价措施,比如3年内必须以同样价格销售,这种方式对市场各方都有保护,也是维持市场多元化的必要措施。”严搏非近几年曾数次向有关部门提出过类似建议与呼吁,“目前对实体书店最大的威胁,就是不正常的低价销售,这只能靠政府来限制、规范这个市场。”严搏非认为,在租金等方面,实体书店也需要政府的介入与帮助。他认为,经济的发展是为了让人们过上更好的生活,好生活的内涵中一定有着包括文化等诸多价值的体现。因此,在社会资产的再分配也需要涉及方方面面,包括对整个社会多元化的文化保存保障等。“美国有些州有类似规定,如2万平方米商业区必须有若干面积指定某种特定设施行业,固定租金,目的就是为了让所有商业形态能够共存发展。”严搏非说,“这一点,其实上海的每个商业区都能做到,以实际行动保护文化产业。我对书店未来的乐观,就在于这些改变的希望上。”“30天就倒闭书店”开业第一天,店长提出的话题是“你心目中的理想书店”。读者们的回答五花八门:“书店应该是个社交场地,能让喜欢一类书的人形成一个圈子”,“书店应该有自制咖啡、有无线网络、有阳光、有音乐、有软软的沙发”,“书店也可以按小时收费看书,像英式复古图书馆一样”,“书店好坏关键在于选书的品位”,“不能只是卖书,还要有商业点子”……短短的30天中,已经蕴藏了实体书店未来发展的若干种可能。比如实体书店的专业化更强。第一天与第二天的店长都提出开主题书店的设想,第二天店长“LULY”由于专业与天文相关,便想开一家天文科普主题书店,同时与领域内的组织合作,定期开展沙龙活动等。比如实体书店可以更精品化,满足现代人的需求。书店在店内举办了小型的文本展《我想》和小型装置《中国功夫》,还召集了好几次文化沙龙,主题有“不跟书店说再见”、“我们为什么焦虑”等,吸引了不少读者参与。今年11月11日“光棍节”,书店还举行了一个特别策划:“这一天,我们又相信爱情了”。【讨论】“书店的业态,并非一定要有某种固定模式。一家好书店的关键,还在于书的挑选。”严搏非说,“书店向来是观念的行业,我国每年有超过15万种新书出版,全世界有上百万种,必须有人帮助人们寻找,也就是在为人们的服务中,才构造出书店的形态。季风的未来,会有调整,但不会向书店之外转型。”上海钟书书店的董事长金浩说,对于实体书店的未来,“我仍然比较乐观,我们目前16家书店,今年零售与去年同比的增长可能达15%以上,数字出版电子书和网上书店对我们确实有冲击,但人们的阅读习惯不是一下子就能改变的,只要我们用心去经营,尽量多为读者考虑,做好服务,读者还是愿意到实体书店来买书,书香的感觉是电子读物无法取代的。”在金浩看来,书店最终的好坏,还是靠服务诚信,靠品牌,靠为读者设身处地着想。钟书书店自开店之初设立的“读者订购图书登记簿”,至今还是书店的镇店之宝。“我们的书店也不会走多元化的路线。现状给我信心,我们的新店还在不断开出……”经历过在“30天就倒闭书店”的30天,拥有自己书店的阿木,也对书店的未来样貌更加清晰,“要是只卖一般书,人们大可以去网上买。书店必须有自己的核心竞争力,那就是充分利用实体书店的空间优势,打造自己独特的精神产品,比如各种文化沙龙、独立出版等。”阿木说,“我们要唤醒的,是人们的精神消费,这是网络书店所不能取代的。”书店的可能性,仍有无限多。“30天就倒闭书店”结束后,坚果兄弟发布了一条消息:书店不在了,但大伙的梦想依然在前行。“诗意地栖居”曾让早期的民营书店充满活力与生机,不能靠价格赢得读者的民营书店,还是要靠文化意味来稳固地盘。中国最大民营书店光合作用书店的倒闭,让民营书店的经营前景蒙上更加浓重的阴影。在过去四年中,全国有上万家民营书店倒闭,从“诗意地栖居”到在夹缝中艰难地生存,书店作为一种文化在城市中式微。谈到民营书店的倒闭,总避免不了要谈到网络书店的低价冲击。但读者告别民营实体书店,未必仅仅是因为网络书店的低价。手机、电子书等阅读终端的普及,把很多读者从传统阅读分流到了电子阅读,一些读者甚至就此告别了纸书;紧张、快节奏的城市生活,无形中也剥夺了读者到实体书店翻书、购书的时间;加之民营书店本身在地理位置、图书品种、服务等多方面存在的一些问题,也让民营书店在与网络书店的竞争中不堪一击。网络书店的红火,并非实体书店的末日,有调查表明,网络书店的销售量,在整个图书销售市场所占的比例并不算高,如何抓住读者长期在传统书店买书的消费惯性,并更改经营思路把读者继续留在实体书店,是民营书店面临的紧要问题。近些年民营书店通过营造书店的人文环境、文化气息来吸引读者,比如定期举办讲座、文化沙龙,“一店两用”——既做书店也做咖啡店,这样做有一定的效果,但总还是局限在小圈子范围内,无法让民营书店成为大众的选择。这不由让人产生疑问,是不是民营书店的经营策略与大众需求之间还存在着一定的差异?同为民营书店,台湾诚品书店就以成功者的姿态进入了大陆,这或能给大陆民营书店经营者带来一些启示。想要做好书店,停留于经营模式上的简单复制是不够的,要对所在城市的文化环境有深入了解,对新一代读者的阅读和消费心理有准确的掌握,对书店的个性化要有独特审美。更重要的,要有建立百年老店的信念与信心,如此才能让书店成为城市不可或缺的风景,让读者重新回到传统书店消费。“诗意地栖居”是一种存在形态,也是一种文化概念,曾让早期的民营书店充满活力与生机。归根结底,不能靠价格赢得读者的民营书店,还是要靠文化意味来稳固地盘。如今在夹缝中求生存的民营书店,更应该回过头来重新审视“诗意地栖居”,发现这五个字所蕴涵的能量,并利用这能量重新把民营书店推到文化开阔地。想要书店再次融入人们的生活,需要经营者有开阔的视野、丰富的创意和坚持的勇气,民营书店的未来,在经营者自己的手中。在多家网店低价抢占市场时,曾是国内“最大民营书店”的光合作用书房被曝资金链断裂,北京7家直营店集体关张。在此之前,第三极书局倒闭、风入松停业、单向街搬家似乎都预示着,在网购的冲击下,民营书店在坚持“品位”的同时难以“糊口”。巨头的倒掉与幸存者的苦撑曾在快节奏的北京市打造“家庭书店”的光合作用书房关闭了。遭到供应商哄抢的大望路店内只剩书架,还有店门上面的黄底黑字“光合作用”的招牌。而在商场内的光合作用书房分店——如庄胜崇光店、新光天地店和银座店,甚至连招牌都没有留下。有人认为,这是民营书店“多米诺效应”开始显现。去年年初,曾被誉为国内规模最大的民营书店——第三极书局宣告倒闭;今年7月,国内最大独立书店之一的季风书店关闭了来福士店等4家门店,已有16年历史的著名学术书店风入松也停业搬迁。即使如此,作为中国文化之都的北京,仍存在着不少饶有特色的书店,静静地维护着一张干净的书桌。位于西城区佟麟阁路的三味书屋,从1988年创建以来已度过23个年头。灰色的墙体虽然已经过翻新重建,但木质的花窗仍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