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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李白饮酒诗的思想内涵任国清内容提要：李白，中国文学史上最杰出的浪漫主义诗人之一，其诗歌之成就与影响在中国诗歌史上几无人能及。李白一生作诗万余首，无论是政治抒情诗、咏史怀古诗，还是宫怨诗、山水诗、友情诗，皆有其独到的艺术特色和魅力。而其饮酒诗更是抒写性情，慨咏人生，挥洒自如，酣畅淋漓。据考证，在今存的一千五百余首李诗中，言酒者占16％，其数量之多令人咋舌。他为何与酒结缘，写下如此之多的饮酒诗，这些诗作又表现了诗人怎样的思想意识，一直是人们关注的话题。本文将从“诗仙李白”、“李白与酒”、“李白的饮酒诗”、“李白饮酒诗的思想内涵”四个方面解读其饮酒诗。一、诗仙李白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被后世尊为“诗仙”。李白的仙气首先缘于他的出生与容貌。其族叔李阳冰在《草堂集序》中把李白的出生神化了：“惊姜之夕，长庚入梦，故生而名白，以太白字之，世称太白之精得之矣。”后来，宋代的欧阳修、宋祁将种种传说写入正史：“白之生，母梦长庚星，因以命之。”（《新唐书、文艺传》）这样，李白为太白之精降世就有了正式根据。唐及以后许多知名文人也在自己的诗文中将李白仙化。如唐代诗坛名宿贺知章在长安初见李白时，惊叹其容姿，赏识其诗文，于是，解金龟换酒，称他为“天上谪仙人”。郑谷在《读李白集》中说：“何事文星与酒星，一时钟在李先生。”安日休在《七爱诗》中说：“吾爱李太白，身是酒星魄。”徐积在《李太白杂言》中亦云：“至于开元间，忽生李诗仙。是时五仙中，一星不在天。”说的神乎其神。甚至连李白自己也宣传自己，他在《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中云：“近者逸人李白自峨嵋而来，尔其天为容，道为貌，不屈己，不干人，巢由以来，一人而已。”《为宋中丞自荐表》中又自称为“稀世之英”、“清室之宝”，自以为有仙容道貌，来到人间自然是超尘出俗，不必如世俗中人屈己干人。总之，从李白的生辰、容貌、立身行事到诗歌创作都充满了“仙”的奇光异彩，远非凡夫俗子所能比拟。李白的仙气还得益于他的饮酒。李白好酒，善饮，杜甫曾将他列入“饮中八仙”大加赞赏，并在诗中说他“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李白在《送权十一序》中亦自称酒仙翁，“酒仙”李白便由此得名。可以说，酒使李白飘飘欲仙，增添了他的些许仙气。二、李白与酒自古文人多爱酒。诗人尤其如是。在酒的沉醉中，许多天才诗人按照其独特个性释放创作能量，从而使他们的诗作闪烁耀眼的光芒。历数中国古代的大诗人、大艺术家，都与酒结下了不解之缘。曹操是“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嵇康、阮籍在沉醉中留下万言大作，王勃饮酒挥毫而有《腾王阁序》，李白是“斗酒诗百篇”，张旭是“三杯草圣传”，杜甫“宽心应是酒，遣兴莫过诗”，戴叔伦“每因一樽酒，重和百篇诗”。就连显贵如晏殊者，也是“一曲新词酒一杯”，而李清照则是“扶头酒醒，险韵诗成”，她的佳句“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也得力于“东篱把酒黄昏后”的酒力作用。最有意思的是辛弃疾，他在《临江仙》词中说：“要他诗句好，须是酒杯深。”可谓得诗酒三昧。他如王维、白居易、李贺、李商隐、苏轼、陆游等中国第一流的诗人、词人无不是痴迷于酒而诗名原扬，而李白可以说是这一群体中最为出色的一位。李白好饮、善饮，这是不用怀疑的，千年以降，饮者留名，唯有李白。李白饮酒不留量，“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李白饮酒不需伴，“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李白喜酒，更喜作饮酒诗。至今可查阅的李白的诗，有一千五百首，据郭沫若先生考证，其中写到酒的有二百多首，可以说是诗酒不离了。李白爱酒爱到了极致，因此后人附会传说，称李白死于酒后水中捞月。这实在是一个很诗意、很浪漫的死法。诗人并非失足而死，而是为理想献身。月即是诗人所追求的人生理想、政治理想。李白与酒，可谓是生死相依了。李白的诗亦是如此，诗不离酒，酒不离诗。三、李白的饮酒诗李白是酒仙，不是酒鬼，亦非一般的酒客，更不是酒囊饭袋。酒于李白亦是抒发性情之物。得意时他开怀痛饮表达激动心情。天宝元年，李白受道士吴筠的举荐，征召入京，眼看“济苍生”“安社稷”的理想即将实现，他踌躇满志地写下了《南陵别儿童入京》一诗：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诗人狂喜的心情伴着浓浓的醉意表露无遗。失意时诗人借酒排遣心中的苦闷和不平。李白入宫不满二年，因放荡不羁，得罪权贵，被“赐金放还”，政治理想化为泡影。诗人的心里失望、苦闷、愤懑到了极点，于是写下了《行路难》《醉后赠从甥高镇》等诗。“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等诗句正是此时心情的写照。李白生性重情重义，朋友遍天下，他对朋友的深情厚意，也往往寄托在酒上。天宝三年，诗人与友杜甫、高适同游梁园，揽古兴怀、醉酒酣歌，写下了《梁园吟》一诗：“平台为客忧思多，对酒遂作梁园歌……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再如《山中与幽人对酌》：“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杯杯美酒，见证了诗人与友的深情厚意。诗人醉了，是被美酒陶醉，还是被这浓浓的友情陶醉？诗人朋友多，性嗜酒，朋友知其性情，每逢白来，总是置酒相迎。《下终南山过斛斯山人宿置酒》中“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反映的正是这种情景。与友欢聚，尽兴畅饮，与友离别，借酒饯行。李白与杜甫是“文章知己，心相推服”。李白曾写下几首诗送别杜甫并表达思念之情。“醉别复几日，登临徧池台。何时石门路，重有金樽开……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鲁郡东石门送杜甫》），“鲁酒不可醉，齐歌空复情。思君与汶水，浩荡寄南征”（《沙丘城下寄杜甫》）。悠闲时诗人饮酒消遣。“对酒不觉眠，落花盈我衣。醉起步溪月，鸟还人亦稀。”（《自遣》）孤独时诗人借酒排遣。“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下独酌》）无助时诗人借酒浇愁。“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偏舟。”（《宣州谢眺楼饯别校书叔云》）酒就这样成为李白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酒，让诗人诗兴勃发、豪情万丈；诗，又平添了诗人的酒兴，让诗人开怀畅饮，忘却烦忧。四、李白饮酒诗的思想内涵综观李白的饮酒诗作，其思想内涵无外乎以下几个方面：（一）蔑视封建等级秩序，笑傲王侯，粪土权贵。李白的一生追求一种狂驰无忌的绝对自由，尽管他生活在一个讲究礼法、名份，等级森严的社会里，却与世俗观念格格不入。李白最瞧不起为谄媚权贵而不择手段、不知羞耻之人。比如宋之问。《旧唐书》说他“弱冠知名，尤善五言诗，当时无能出其右”。就是这样一位颇有才华的诗人，为了步入仕途，攀爬高位，居然为权贵（武则天的男宠张易之兄弟）提便壶，可谓丧尽古今文人之人格。此等低贱卑鄙之事李白是不屑为之的。不仅如此，面对当朝天子，他可以“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至于王侯贵族，他更是傲然视之：“昔在长安醉花柳，五侯七贵同杯酒。气岸遥凌豪士前，风流肯落他人后。“（《流夜郎赠辛判官》）他还在其它诗作中表露了这样的思想：“黄金白壁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揄扬九重万乘主，谑浪赤墀青琐贤”（《玉壶吟》）。用苏轼的话说，就是“戏万乘若僚友，视俦列如草芥”（《李太白碑阴记》）。杜甫对他敢于蔑视最高统治者的潇洒风度也予以高度赞誉。当然，在同时代的艺术家中，傲视礼法、轻视王权者亦不乏其人。如“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的孟浩然，“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的张旭都是本性率真的知识分子典型。（二）鄙弃功名利禄，不为名利所累。他在《悲歌行》中写道：“悲来乎，悲来乎，主人有酒且莫斟，听我一曲悲来吟。悲来不吟还不笑，天下无人知我心。君有数斗酒，我有三尺琴。鸣琴酒乐两相得，一杯不啻千钧金。悲来乎，悲来乎，天虽长，地虽久，金玉满堂应不守。富贵百年能几何？死生一度人皆有。孤猿坐啼坟上月，且须一尽杯中酒……”这首诗所流露的思想情绪确实太消极。也许有人会说，这是他经历了人生理想的追求与幻灭后晚年感伤情绪的表现，是命运的捉弄让他改变了对功名富贵的态度。其实，这是性格使然。他一直就认为，“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据李白《上安州裴长史书》自述：“昔东游维扬，不逾一年，散金十余万。”还有“千金散尽还复来”（《将进酒》）的诗句，都可见他对金钱的态度。在《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中，他说：“严陵高揖汉天子，何必长剑拄颐事玉阶？达亦不足贵，穷亦不足悲。”正因为他希望唐玄宗对待自己象汉武帝对待严子陵那样，不计较达与穷，所以他待诏翰林期间，才敢于倨傲宫廷、戏弄权臣。（三）逃避现实，慨叹人生。李白少有壮志，常自比为管仲、诸葛亮，认为自己“怀经济之才，抗巢由之节，文可以变风俗，学可以究天人”。他希望凭借自己的才能，实现人生理想，改变社会现实。但这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单恋，世俗社会最终给予他以无情的嘲弄。面对此情此景，他将何去何从？李白毕竟是李白，不是陶渊明，他不可能将自己的一颗济世匡人之心掩埋于尘土。所以他只能以醉酒、以诗来掩盖心灵的苦闷，寻求心灵的慰藉，以逃避现实生活中挫折和失败带来的痛苦和烦恼。他的诗句“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正是这种思想的外现。面对人生理想与社会现实的冲突，李白的饮酒诗是一首生命的悲歌；面对时空的无限绵长与人生的短暂有限的矛盾，它又是一曲“人生几何”的咏叹调。“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将进酒》），“今日非昨日，明日还复东。君不见梁王池上月，昔照梁王樽中酒，梁王已去明月在，黄鹂愁醉啼春风。分明感激眼前事，莫惜醉卧梁园东”（《梁园吟》）。在其它许多非饮酒诗中，李白也流露出这种“人生苦短”的情绪。“黄河走东溟，白日落西海。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春容舍我去，秋发已衰改。人生非寒松，年貌岂长在？”（《古风》其十一）“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苍穹浩茫茫，万劫太极长。”（《短歌行》）“天虽长，地虽久，金玉满堂应不守，富贵百年能几何？死生一度人皆有。”（《悲歌行》）“君不见，晋朝羊公一片石，龟头剥落生莓苔。”（《襄阳歌》）（四）思考宇宙人生，体悟生命哲理。喝酒喝到一定境界，便能体悟到凡人难以领略的意味。譬如陶渊明，他在《饮酒》诗中云：“故人赏我趣，挈壶相与至。荆班坐松下，数斟已复醉。父老杂乱言，觞酌失行次。不觉知有我，安知物为贵。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诗人在醉酒的体验中，到达了物我偕忘的境界，体验到酒中、人生中的“真味”，尽管这种“真味”无法言说。下面我们来看李白的《把酒问月》：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诗人在对月独饮中，思考宇宙人生，觉出生命中“变”与“不变”的规律。变者，人生之更迭也；不变者，宇宙万物之永恒也。明月亘古不变，照临大地。时光却无法倒流，回溯上古。此诗格调之高远，思想之深邃，后世恐无人能及。其它如“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但得醉中意，匆为醒者传”（《月下独酌》其二）“一樽齐生死，万事固难审。醉后失天地，兀然就孤枕。不知有吾身，此乐最为甚。”（《月下独酌》其三）“我醉君复乐，陶然其忘机。”（《下终南山过斛斯山人宿置酒》）等诗句都包含着诗人对生命哲学的体悟和对人生的审美体验。以上从四个方面解读了李白饮酒诗的思想内涵。总之李白的饮酒诗题材丰富，思想深刻。“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这是杜甫对李白一生的高度概括。诗人在饮酒的激情和冲动中展示个性，抒发豪情，慨叹人生，写下了大唐诗歌最具浪漫色彩的光辉一页。参考文献：《谪仙诗魂》孟修祥著，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中国古代文学》徐季子主编，华东师大出版社出版《李太白全集编年注释》安旗，巴蜀书社出版。《全唐诗》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