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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大母赵太夫人行状袁宗道注译：甪直中学陆强伤哉！天乎，天乎！何乃遽以吾外大母逝耶！悲哉！不肖宗道，稚年丧母，外大母每见不肖，辄泪涔涔下，且泣且拊曰：“儿饥否？将无寒乎？”辄取衣食衣食之。故不肖即茕然弱子乎，无殊乎在母膝下也。今壮矣，而外大母何在耶？悲哉，悲哉！不肖：自谦之称。唐韩愈《上考功崔虞部书》：“愈不肖，行能诚无可取。”拊：抚；抚摩。南朝宋谢灵运《折杨柳行》：“还拊幼童子，顾托兄与嫂。”将无：表示测度语气的副词。用于测度询问，相当于“该不会”。《宋书·萧惠开列传》：“汝恩戚家子，当应将迎时俗，缉外内之欢。如汝自业，将无小伤多异，以取天下之疾患邪？”即：连词。尽管；即使。金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卷三：“瘦即瘦，比旧时越模样儿好否？”茕然：孤单貌。宋梅尧臣《吊唐俞》诗：“一稚纔能语。茕然寄远邦。”因痛吾大母，并痛吾母。楸柏虽拱，宛然新没，腹为裂而泪尽血矣。不肖孟夏入都门，与驾部舅相见。舅把臂劳苦，欢甚，讯外大母安否，曰安，愈益欢。自是每晤，辄欢谭竟夕，宁知有此也！月隔而幽明顿异，夕隔而悲欢倏变。生人之趣，何无常乃尔！悲哉，悲哉！楸柏：晋潘岳《怀旧赋》：“岩岩双表，列列行楸。……坟垒垒而接垄，柏森森以攒植。”又唐李商隐《重祭外舅司徒公文》：“玉骨化于终山，楸柏实于裘氏。”拱：指两手或两臂合围的径围。《左传·僖公三十二年》：“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驾部舅：指三袁舅龚仲庆，字惟长，号寿亭。万历庚辰进士，曾官御史，终兵部车驾司员外郎，故称。把臂：握持手臂。表示亲密。唐钱起《过沈氏山居》诗：“贫交喜相见，把臂欢不足。”劳苦：慰劳。《汉书·陈余传》：“上使泄公持节问之箯舆前。卬视泄公，劳苦如平生欢。”颜师古注：“劳苦，相劳问其勤苦也。”晤：见面；会见。唐韩愈《翫月喜张十八员外以王六秘书至》诗：“君来晤我时，风露渺无涯。”谭：同“谈”。谈说，称说。《庄子·则阳》：“夫子何不谭我于王？”生人：活人。《庄子·至乐》：“视子所言，皆生人之累也，死则无此矣。”又明王世贞《祭王封君宫詹文》：“呜呼！地昃天倾，大美弗圆，生人之趣，时或阙焉。”无常：佛教语。谓世间一切事物不能久住，都处于生灭变异之中。《百喻经·伎儿作乐喻》：“无常败灭，不得久住，如彼空乐。”乃尔：如此；像这样。三国魏曹操《杨阜让爵报》：“姜叙之母，劝叙早发，明智乃尔。”舅氏既徒步奔归，以书来曰，以予骨肉，且习太夫人行矣，其为太夫人状。嗟夫！微舅言，忍不状吾外大母？然奈呜咽不成语，何也！骨肉：比喻至亲，指父母兄弟子女等亲人。《墨子‧尚贤下》：“当王公大人之于此也，虽有骨肉之亲，无故富贵，面目美好者，诚知其不能也，不使之也。”习：熟悉；通晓。清恽敬《刑部尚书金公墓志铭》：“敬于公之事最习，于公之心推测之最详。”其：表示希望、祈请语气。可译为“还是”、“要”、“一定”等。《左传·闵公元年》：“难不已，将自毙。君其待之！”太夫人姓赵氏，其先江陵人，景泰间徙公安，遂占籍，四传为处士文深。赠中宪东谷公与处士同里闬，雅相欢也，因悉太夫人勤慎状，曰：“是真我家妇。”遂命方伯公委禽焉。笄四年而归。处士：本指有才德而隐居不仕的人，后亦泛指未做过官的士人。《孟子·滕文公下》：“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里闬：指里门。《后汉书·成武孝侯顺传》：“顺与光武同里閈，少相厚。”李贤注：“閈，里门也。”此指公安县南谷升里。袁中道《龚春所公传》：“龚氏世耕谷升之里，至春所公，始读书为儒。”雅：素常；向来。《明史·毛澄传》：“帝雅敬惮澄，虽数忤旨，而恩礼不衰。”方伯：殷周时代一方诸侯之长。后泛称地方长官。明代为承宣布政使司左右布政使之号称。明程允升《精注雅俗故事读本》五《文臣》：“方伯、藩侯，左、右布政之号。”方伯公：指三袁外祖父龚大器，字容卿，号春所。嘉靖丙辰进士，官至河南左布政使，故称。委禽：下聘礼。古代婚礼，纳采用雁，故称。《左传·昭公元年》：“郑徐吾犯之妹美，公孙楚聘之矣，公孙黑又使强委禽焉。”杜预注：“禽，雁也，纳采用雁。”笄：指女子十五岁成年。亦特指成年之礼。《礼记·内则》：“女子十有五年而笄。”郑玄注：“谓应年许嫁者。女子许嫁，笄而字之。其未许嫁，二十则笄。”赠中宪公性嗜饮，日偕诸酒人游，顾以生计萧疎，不无阻酣畅也。自有妇赵太夫人，而甘滑盈几，取办咄嗟。诸故酒人惊相语：“前从夫夫饮，且少鲑菜耳，今何突致此衎衎者？”遍视其囷箧而索然若故，然后乃知太夫人啬腹龟手适舅姑，心力竭矣。自有妇赵太夫人：一本作“自有妇卜太夫人”，殊费解。甘滑：鲜美柔滑的食物。唐薛逢《邻相反行》：“生前不得共甘滑，殁后扬名徒尔为？”咄嗟：一呼一诺之间，形容时间短。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汰侈》：“石崇为客作豆粥，咄嗟便办。”夫夫：犹言这个男子。《礼记·檀弓上》：“曾子指子游而示人曰：‘夫夫也，为习于礼者。’”郑玄注：“夫夫，犹言此丈夫也。”衎衎：和乐貌。《易·渐》：“鸿渐于磐，饮食衎衎，吉。”尚秉和注：“衎衎，和乐也。”清钱谦益《徐元修墓志铭》：“善饮酒，与之饮，未尝不醉，三爵之后，油油衎衎如也。”啬：节省；节俭。《新唐书·崔衍传》：“居十年，啬用度，府库充衍。”腹：此处指充腹。进食解饥。《尉缭子·治本》：“非五谷无以充腹，非丝麻无以盖形。”又作名词讲，犹言充腹之物也。适：悦乐，满足。《诗卫·风·伯兮》：“岂无膏沫？谁适为容！”马瑞辰通释：“《一切经音义》卷六引《三苍》：‘适，悦也。’此适字，正当训悦。女为悦己者容，夫不在，故曰‘谁适为容’，即言谁悦为容也。”余冠英注：“适，悦也。谁适为容，言修饰容貌为了取悦谁呢？”无何，姑钱恭人婴疾且亟，则尽斥鞶珥授方伯公，俾迎医，医无问遐近。夜则露香搏顙乞代。恭人不食，外大母亦绝噉。大母劳之曰：“新妇即自苦，忍不为吾子若孙强一匕？”恭人不起，而太夫人哀可知也。即逮今五十余年，而语及辄涕。居尝语子：“吾今裕，故能施耳，不若先姑贫而好施也。若所以有兹日，微先姑之德不及此，子孙无忘先姑哉！”婴疾：缠绵疾病；患病。明宋濂《渊颖先生碑》：“予自婴疾以来，何药不尝，而势革若此，今岁殆不起耶。”亟：危急。清王韬《瓮牖余谈·孙女割股》：“适相国病亟，众医咸束手。”鞶：古人佩以盛手巾细物的小囊。《仪礼·士昏礼》：“庶母及门内施鞶，申之以父母之命。”郑玄注：“鞶，鞶囊也。男鞶革，女鞶丝，所以盛帨巾之属为谨敬。”又清袁枚《随园诗话》：“惟《三国志》云：‘曹操好佩小鞶囊。’似今之荷包。”珥：珠玉做的耳饰。也叫瑱、璫。清纪昀《阅微草堂笔记·如是我闻四》：“母脱簪珥付之去，孝廉弗闻也。”露香：在露天焚香。林纾《张贞孝传》：“贞孝露香告天，请减算以益母寿。”搏颡：叩头。明高攀龙《刘贞母墓表》：“母尝病痢殆矣，目中若见有神物，以语节卿。节卿遽搏颡号神，愿身代母。”一本作“搏颊”，义欠妥，不从。不起：病不能愈。《战国策·秦策一》：“孝公行之八年，疾且不起，欲传商君，辞不受。”乙卯，方伯公领乡书，丙辰成进士，己未官比部郎。太夫人相从京师，为置侧室高，礼训慈育，闺内穆如。居四年，不置一鲜丽服。外大父秩满，封安人。癸亥，中宪公殁，太夫人佐方伯公襄事如礼。丙寅，方伯公佥宪江西，时长宪者喜敲扑，公庭号楚声不绝。太夫人闻之，戚然曰：“彼盛怒易解耳，而生命难续，且若之何以人灼骨之痛，博己一快也？”方伯公为之改容曰：“请佩此言当韦。”乡书：周制，乡学三年大比，乡老与乡大夫荐乡中贤能之书于王，谓之“乡书”或“乡老书”。见《周礼·地官·乡大夫》。后世科举因以“乡书”代指乡试中式。《宋史·张孝祥传》：“年十六，领乡书，再举冠里选。”方伯公领乡书：龚大器为嘉靖三十四年乙卯乡试第四十九名，此科解元刘伯燮。袁中道《龚春所公传》：“至四十馀，始举于乡。”比部：明清时对刑部及其司官的习称。清恽敬《前光禄寺卿伊公祠堂碑铭》：“居贫实乐，居丧实忧，吾于伊比部见之。”比部郎：此处指刑部主事。袁中道《龚春所公传》：“然公即以明年成进士，授刑部主事。”侧室高：即高姬，三袁舅龚仲安生母。袁中道《静亭龚公墓志铭》：“公举嘉靖丙辰进士，后买姬于燕，得高氏。”襄事：语出《左传·定公十五年》：“葬定公，雨，不克襄事。”杜预注：“雨而成事，若汲汲于欲葬。”后因以称下葬。明李东阳《董公墓志铭》：“丁内艰，归，用礼襄事。”敲扑：鞭打的刑具，短曰敲，长曰扑。亦指敲打鞭笞。南朝齐孔稚珪《北山移文》：“道帙长殡，法筵久埋；敲扑諠嚣犯其虑，牒诉倥偬装其怀。”楚：拷打。汉荀悦《汉纪·宣帝纪一》：“夫人之情，安则乐生，痛则思死，捶楚之下，何求而不得？”戚然：忧伤貌。《列子·说符》：“杨子戚然变容，不言者移时，不笑者竟日。”请佩此言当韦：此句化用“佩韦”典。韦皮性柔韧，性急者佩之以自警戒。《韩非子·观行》：“西门豹之性急，故佩韦以自缓；董安于之性缓，故佩弦以自急。”又袁中道《龚春所公传》：“嗣后佐广西、江西、浙江、南直隶藩臬，为河南布政使，皆平易近民，所之号为‘龚佛’。”是时鸿胪及孝廉、驾部公并为诸生，学稍怠，辄督责之曰：“汝辈若是而望踵父躅耶！夫岂有不蔍蓘而饔飧者！”稍精进，辄沾沾喜，亟为酒脯佐劳。未几，高亦举子，太夫人子之不啻出也。督责：督察责罚；督促责备。《吕氏春秋·骄恣》：“故若简子者，能厚以理，督责于其臣矣。”踵…躅：即踵镯，犹继承。明何景明《内篇》之十八：“夫先人皆显仕于当世称列于名公大君子，予弗能踵躅绍芳，矧有以增光益休者乎！”蔍蓘：当为穮蓘。《左传·昭公元年》:是穮是蓘。穮﹐翻地；蓘﹐培土。皆为耕作之事。后因以穮蓘泛指辛勤劳作。饔飧：早饭和晚饭；饭食。清孙枝蔚《追挽徐镜如》诗：“秋风吹黄叶，萧萧下柴门。中有机杼声，恃此备饔飧。”此处作动词讲，犹备饔飧。沾沾：自矜貌；自得貌。清唐孙华《次韵酬宫恕堂》：“把君诗卷聊过日，众中夸示欣沾沾。”佐：劝。亦谓以其它食物助饮或助餐。清沈复《浮生六记·浪游记快》：“解衣小酌，尝鹿脯甚妙，佐以鲜菱雪藕。”庚午，方伯公意不忍舍去，太夫人从傍促曰：“君忘平生语耶，奈何当盘错而不力？夫酬主恩、策勋名，在此行也。吾为君养母，幸无深念。”公乃行。已而捷闻，穆皇帝嘉边臣劳，晋秩赐金。今上改元，亦以边臣故，例得疏恩，于是晋封恭人云。盘错：即槃根错节。树根盘曲，枝节交错。比喻繁难复杂不易解决的事情。《后汉书·虞诩传》：“志不求易，事不避难，臣之职也。不遇槃根错节，何以别利器乎？”力：勤，尽力。《诗·大雅·烝民》：“古训是式，威议是力。”郑玄笺：“力犹勤也。”策勋名：犹策勋，记功勛于策书之上。《后汉书·光武帝纪下》：“夏四月，大司马吴汉自蜀还京师，于是大飨将士，班劳策勋。”李贤注：“其有功者，以策书纪其勋也。”丙子，方伯公备兵温、处，太夫人亦从。于时矿寇猖獗，众议调遣大创之。太夫人闻，谓方伯公曰：“贼与兵等人耳，曷先声散之？无劳兵，无滥杀，两利也。”卒如其言。于时矿寇猖獗：所谓矿寇，实矿民生变。明季矿政苛烦，矿民多有不堪其命者，揭竿起事，劫掠地方，浙皖赣一带为祸尤烈。《明史·世宗本纪》：“嘉靖四十五年春二月……浙江、江西矿贼陷婺源。”又万历《遂安县志》：“嘉靖乙丑，矿徒数百人盘据铜山，一日集众出钧石，逾连岭，直寇歙州去。”又“明嘉靖丙寅春，矿徒数百出尚山，趋古歙，延掠吾遂。”又明立遂安县数乡告示碑：“访得流劫婺源等处强贼，俱系各矿场啸聚奸徒。贻害三省，非一日矣。”声：声扬；声张。《国语·晋语五》：“是故伐备锺鼓，声其罪也。”韦昭注：“以声张其罪。”劳：烦劳；麻烦。清李渔《比目鱼·窃发》：“猛虎助奇威，听军前驱使，不劳呼唤，摆队行，百里如鱼贯。”戊寅，方伯公以大参备兵通、泰，寻由河工超迁河南右辖。未几，转左。日夜期会簿书间，力渐耗。太夫人时时风方伯公：“且休矣！即不能爇琴燔鹤以饱，夫岂其无双田之毛，东湖之水？”方伯公曰：“所谓拂衣者难，妻孥也，汝若是，又奚难！”而癸未需次调补，竟请告归，从太夫人意也。大参：明代为承宣布政使司左、右参政别称。从三品。与参议分守各道。明璩崑玉《新刊古今类书纂要》卷五《仕宦部·布政司》：“左、右布政，从二品；左、右参政，从三品；左、右参议，从四品。大参，参政也。”方伯公以大参备兵通、泰：时龚大器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