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创巴仁波切著缪树廉译目录引言——创巴仁波切一修道上的唯物二放下三上师四灌顶五自欺六难行之道七敞开之道八幽默感九“我”的发展十六道十一四谛十二菩萨道十三布施十四持戒十五忍辱十六精进十七禅定十八般若十九空性二十般若与慈悲二十一密续秋阳·创巴仁波切传奇1987年4月,某日。一辆外体印有醒目的藏传佛教噶玛噶举教派标志的豪华渥尔渥(Volov)中巴车急驶在加拿大诺华司喀西亚半岛海力菲克斯市的高速公路上。车里松松散散地只有大约十名乘客。最前面,来自台湾的一位居士坐在黑人司机右侧的副座上,充当这一行人的行程助理和翻译。隔过当时算得上领先技术的自动门,头排宽大舒适的座椅上,一位年长的藏族老人正侧过头和后面一排隔着走道,穿着红色藏式袈裟的白人青年低声谈话。在老人右后方,身披金黄色织锦坎肩的小孩子把脸紧紧地贴着车窗向外看。再后面,则是六、七个类似打扮的沉默乘客。“每位具格的上师都是一个传奇,但秋阳·创巴和他的上师,却是传奇中的传奇……”“他的上师,那不就是您吗?!……啊!对不起……”不懂东方礼节的盎格鲁·撒克逊小伙子刚打断老人的讲话,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行为的鲁莽。“没关系,这些礼节没他们说得那么重要”,老僧人一边回头看看身后的一大群喇嘛,一面说,“事实上,这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压抑和放纵自己的心。”“啦唆!仁波切!(是!活佛!)您继续讲吧!”身披藏红色宁玛派僧袍的欧洲小伙子迅速恢复了常态。“嗯,他是跟我学过一段时间,但真正令他开悟的上师却是伟大的囊谦成就者堪布岗厦。要比起堪布岗厦这个老疯子,创巴的疯狂也就算不上疯狂了。啊!不过,我们现在还是先说说创巴本人吧。“创巴和堪布岗厦都是囊谦人,现在那里归青海省玉树州了。他虽然出生在一个牛舍里,可是立刻就被认证为第十世创巴仁波切的转世灵童。那是1939年,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就被接到他的寺院苏芒寺去坐床,16世大宝法王不只是亲自为他主持庆典,还特别给了他一个非常好的名字——‘如海之法教’。对,就是‘秋阳’。“所以说呢,秋阳·创巴从小就在接受当时一个藏人所能得到的最好教育,寺里请蒋贡康楚和堪布岗厦两位大成就者当他的老师,当时可是谁也没想到他不光从堪布岗厦那里得到智慧,也学足了岗厦的疯狂。“不过创巴仁波切也真不简单。小小年纪,开悟不说,还有‘圆光成就’,就是从一面镜子里看到未来的本事。你们知道,虽说佛教不以神通、预知这些小把戏立世,可是无论什么地方的人,都同样对这些有着强烈的兴趣。他的名气,一下子就大起来。后来,大家都一样,去了印度。那个时候我已五十,可他还不到二十岁,大喇嘛就让他在达皓斯的青年喇嘛学院担任精神导师啊。“没过几年,大概是1963年吧,他考取牛津,攻读哲学,历史、宗教,还有艺术。又是比丘,又是藏人,还创办起桑耶禅修中心,就在牛津大学里传起法来。不少西方人跟着他学佛。他也是第一个成为英国公民的藏人。”说到这里,这位年过七十的老人整理了一下他的僧衣,把头转向侧后面,向那位刚被认证的,只有七、八岁的小活佛问道,“朱古(转世的化身),您知道他为什么要把这个禅修中心命名为‘桑耶’吗?”“那是因为莲花生大师把佛法传到我们藏族时建立的第一座寺院就叫桑耶,所以创巴仁波切也给他在西方世界的第一个佛法中心起了这个名字。对吗?老师。”小活佛谦卑地答道。来自欧洲的青年密乘僧侣下意识地理了理自己的僧服,迷惑地看着左前方的老人,根本没听到小朱古的回答。心里想:难道这些西藏人真的拥有神奇的力量,可以随意掌控自己的心思?要不然,怎么会在这样的巨大悲痛中还依然镇定,就像不久前他在得到常人会欢喜如狂的荣耀时却心灵平静如水一样?要知道,现在是他最钟爱的小心之一,更是在美洲世界里最具影响力的藏族上师,仅仅48岁时就英年早逝啊!从1970年到现在,才17年时间,创巴仁波切不仅是将佛法普及到了全美洲从政界、文化界、艺术界、商业界……到广大民众的各个阶层;也不仅是在5000场次的开示传法中摄纳了近百万人次的听受;还不仅是撰著了等身的法典法宝被译成十多种文字在全球发行一千万册;更重要的是,创巴仁波切成功地建立起了遍布全美洲的上百处禅修中心,让佛教在这片土地上有了扎根之所。现在,他圆寂,走了。天大的一个摊子,谁来接,怎么接……面对这么多让人头痛的问题,面前的这位老人不单安详依旧,而且竟没有忘记借机教育下一代的小活佛!“啦唆。朱古。”老人和蔼地看着年幼的转世活佛,目光中充满了慈悲的智慧。然后,他转过身来,对着欧洲小伙子露出一个灿烂而又明显地饱经风霜的微笑,似乎看穿了小伙子的心思,用缓慢、沉稳但却是极轻柔的声音说道,“当我们遭遇快乐,让我们想,愿一切众生达成佛至乐;当我们遭遇痛苦,让我们想,愿所有众生之痛苦平息”。小伙子抬起因不好意思而羞得微微有些泛红的脸,刚想为自己开小差的事道歉,可是一接触老人那无比深遂而明澈的双眼,就什么话都想不起了。这当儿,老人已经接着讲起创巴仁波切,“他的名气越来越大,连不丹皇室也以邀请到他为荣,在那个有名的圣地巴罗大藏虎穴,就是莲华生大师骑老虎进去修行三个月的地方,创巴仁波切在自己的闭关中亲见莲花生大师并获得那部对他一生影响至巨的伏藏——‘大手印成就法’,据说里面的主要内容就是如何突破修道上的唯物。“幸福与痛苦结伴而来是修行人的常事。刚结束闭关的创巴仁波切遭遇严重车祸。活了下来,却落下左半身的终生麻痹。从医院出来,创巴说他看到的是自我在欺瞒自我。他还俗了,还娶了16岁的英国少女戴安娜·朱迪斯作妻子。整个人都变得离经叛道起来,嗜酒、尝试嘛醉品体验……一样也不少沾……嗯,你说说看,他怎么了?”“仁波切!我不知道创巴仁波切这样做的深意,但他一定有自己的考虑吧!我倒是想起印度总统S·拉达克里希南先生在演讲中说的一段话,他说,‘把真理转化为生活,把生活转化为内在。哪怕看起来好像是个彻底反传统的叛逆,只要他走在内在生命的旅程中,那就是真正的传统,他就是觉悟的上师!’”“是啊!听过西藏的格言么?菩萨如果认为投身地狱的火海可以帮助众生,他就会毫无犹豫这样去做,就像是天鹅飞进凉爽的湖泊一样。”老人略略停顿。“这好像就是老师您的诗句嘛!哪是什么格言?”小伙子还没想好要不要说出这句话。老上师已经接着讲下去,“可那些英国人不这么想啊,——这也不是他们的错,是创巴仁波切在美国的因缘成熟了呢!英国人困惑不已,担心创巴仁波切会把他们带入危险与未知之境,进而愤怒。许多弟子离开桑耶中心。不久,创巴仁波切也离开欧洲来到加拿大和美国,先是建立起‘老虎尾巴闭关中心’;然后,就像你们教知道的那样,16世大宝法王把那个‘老虎尾巴’改了名字,叫‘佛行事业之处’,噶玛琼林;再然后,创巴仁波切的佛行事业遍布在整个的美洲。”说完话,老人把头转了回去,身体前倾,示意正扭着上半身打量老人的行程助理递给自己一杯混合红蕃茄汁。看见老人不再说话,而是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饮料。从未见过秋阳·创巴仁波切的欧洲青年也把背靠在座椅上,试着闭目养神。可脑海里却满是关于创巴仁波切的传说与形象。据说他安立了许多不同寻常的教法,提出各种各样整个藏传佛教都闻所未闻的修炼术语来摄受弟子们亲证心性,自在解脱;又传言他不单是在灌顶时给上千受众起了同一个名字“贝玛”,还要求所有参加法会的男男女女赤身裸体,一位上流社会的贵妇不肯,被他亲自剥去了衣衫;还有人说他曾在午餐后通知大家6点钟到经堂等候开示,不可离开,而他却直到第二天凌晨6时才准时到来……。创巴仁波切真是传奇中的人物啊!让人觉得他似乎是古老的疯狂瑜伽士在现代社会中突然复活了过来一般……“尊敬的各位上师,各位尊者,我们已经到达创巴仁波切的灵堂,请各位注意安全,小心下车”。行程助理用典型的台湾腔藏语和台湾腔英语分别说了一遍的话音,通过车载音响系统传来,打断了欧洲青年的思路。车下,早有不少出家人和在家居士列成两队肃默而又不失隆重地迎接着老人和他的随从们走向灵堂。当老人迈进灵堂的瞬间,宗教的奇迹再次发生,已经圆寂数日,早已冷透了创巴仁波切的法体,突然扭动身子,转过头来,对着自己生前的上师做出了极其微小,但确是让每个人都察觉得到的一个虔敬的笑容!这就是第十一世秋阳创巴仁波切最后的故事。哦,忘了告诉你,那老人就是创巴仁波切生前最重要的精神导师之一,在创巴仁波切圆寂前不久刚刚续任的宁玛派掌教法王,伟大的顶果钦哲仁波切。引言下面一系列的演讲,是于一九七○年秋及一九七一年春在美国科罗拉多州博德(Boulder)市发表的。当时我们正在筹组博德市的禅修中心噶玛藏(KarmaDzong)。我的学生虽大多热望修道,但对修道一事也满怀惶惑、误解和期盼。因此,我觉得有必要向我的学生概括说明“道”是什么,以及提出一些警告,教他们预防修道途中可能发生的危险。如今看来,出版这一系列的演讲,似乎有助于那些对修道已感兴趣的人。正确修道,是一个非常细密的过程,不是天真地投入即可有成。歧途甚多,曲解道心和以自我为中心来解释道心的情形,都可能因误入歧途而发生;我们会欺骗自己,自以为是在发展道心,其实是在用修道法来加强我慢。这种根本的曲解,可称之为修道上的唯物。这一系列的演讲,先谈修道者涉入唯物的各种方式,以及有志于道者的多种自欺。走过这些歧途之后,我们再讨论正道的轮廓。我们在此所提出的修法,是正统的佛教修法,不是就形式而言,而是就佛法入道的心要而言。佛法虽是无神论,但不与有神论的修行相违,二者的分别毋宁说是在于重点与方法。修道上的唯物,是所有宗教在修行上共同遭遇的难题。佛教的修法是从我们的惑与苦着手,力求弄清惑与苦的来源;有神论的修法则是从神的丰足着手,力求提高有神存在的感受。但那阻碍我们与神相通的即是我们的惑与不善,所以有神论也须对付惑与不善。例如,修道上的我慢,对有神论和佛教,都同样是个难题。依佛教的传统,修道是突破迷惑及揭露心之觉境的过程。当心之置境被“我”及随“我”而来的偏执围困时,它就呈现出潜在本能的特性。所以我们不是要建立心之觉境,而是要把障碍心之觉境的迷惑烧光。在此烧光的过程当中,我们便会发现觉境。过程若非如此,心之觉境便是因果所生,也就难免异灭——有生者早晚会死。如果觉境是这样生起的,“我”将随时有肯定自己的可能,以致又回到惑境。觉境不是我们所造,故为永恒;我们只不过是发现它。佛教传统上是用云破日出说明觉境的发现。禅修时,我们清除我惑,以便能瞥见觉境。若无无明、不被围困、没有偏执,我们的人生观便会大大扩展,令我们得以发现一种不同的生存之道。迷惑的核心是人的有“我”之感;此“我”对人来说,似乎是持续不绝和实实在在的。起念、动情或出事时,人便会觉得有一知者晓得发生了什么。你感到自己在读这些字。这种“我”感其实是虚幻无常、不相连贯的,但在我们迷惑之时却显得十分实在和持续不绝。由于把自己的迷惑之见当真,我们乃力图维持和提升这个被误认为实在的“我”。我们尽力让此“我”享乐,不让此“我”受苦。同时,实际的经验却始终在威胁我们,要揭发我们的虚幻无常,所以我们就不断努力掩饰,以免有任何看出自身真相的可能。我们也许会问:“但是,如果我们的真相是觉境,那么我们又何必急着想要避免知道自己的真相呢?”这是因为我们太专注在自己对世间的迷惑之见,以致误认世间为实,误认世间为唯一可能有的世间。这种为了维持有一实在、持续之我的感觉而作的努力,是“我”所为。不过,“我”在维护自己免于受苦方面,只是部分成功。让我们对自己所为生起检讨之心的,是那随“我”之奋斗而来的不满。由于我们的有“我”之感永远是间断的,慧见乃有乘隙出现的可能。藏传佛教用一个有趣的隐喻来形容“我”的运作,那就是“唯物三王”:“身王”、“语王”、“意王”。下面讨论“三王”时所说的“唯物”和“神经质”,都是指“我”的行为。身王所指的是神经质地追求身体的舒适、安全和快乐。我们组织严密、崇尚科技的社会,反映出我们心里只想操纵自然环境以保护自己,让自己不为粗陋、冷酷、不可预测的人生面所烦扰。按钮操作的电梯、售前包好的肉品、空调设备、抽水马桶、退休计画、大量生产、气象卫星、推土机、日光灯、朝九晚五的工作、电视,无一不是为了要创造一个控制得住、安全可靠、能先测知的快乐世间。身王并非指我们本身所创有形的富足安定的生活状况,而是指使得我们如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