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诗词中的莲荷意象在中国古诗词中,莲荷的文学意象丰富多样,是整个中国文学长河中璀璨的瑰宝。本文选择莲荷意象在古诗词中的演化进行研究,莲荷的文学意象是从《诗经》和《楚辞》开始的,呈现出两条并行的脉络。第一条是自《诗经》开始,首次奠定了荷花与女子的类比关系,以及荷花象征情爱的模式,自此荷花的文学意象不断发展丰富。荷花与女子的类比关系由最初的“以色拟色”到“泯色重质”,而荷花的情爱模式则慢慢发展丰富为爱情象征、相思意蕴、祥瑞象征等。第二条脉络是以《楚辞》为原型,自屈原用“香草美人”来比喻自己,确定了莲花象征文人的芳洁之志和政治命运两种基本模式。两汉之际,佛教传入中国,因为莲花与佛教的渊源,莲花在古诗词中渐渐沾染了佛学与禅意。这是莲荷意象的第三条脉络。第四,随着莲花意象的不断丰富与发展,中国人对莲花的喜爱由情感因素上升到哲理的高度,进而表现成为一种纯粹的审美模式。这四条脉络各成体系但又互相融合,从而了形成中国古诗词中莲荷意象的基本模式。莲花,又名荷花、水华、芙蓉、玉环、藕花、芙蕖、芙蓉、菡萏、净友、芰荷、水芸、泽芒等,是我国十大名花之一。属睡莲科多年生水生草本花卉。春秋时代,莲各部分有了专名。中国第一部辞书《尔雅》记有:“莲,芙蕖,其茎茄,其叶蕸,其本密,其华菡,其实莲,其根藕,其中菂,菂中薏”。莲花被赋予文学意象始于《诗经》和《楚辞》。笔者在对南京师范大学俞香顺教授的《中国荷花审美文化研究》进行参考以及查阅资料分析后,认为莲花的文学意象大致分为四条线索进行演化发展。首先是以《诗经》为原型而演化的一条脉络。《诗经》中提及莲花的诗篇有三首,分别是《郑风·山有扶苏》、《邶风·简兮》、《陈风·泽陂》,首次奠定了荷花与女子的类比关系,以及荷花象征情爱的模式,自此荷花的文学意象不断发展丰富。荷花与女子的类比关系由最初的以色拟色到泯色重质;而荷花的情爱模式则慢慢发展丰富为爱情象征、相思意蕴、祥瑞象征1。第二条脉络是以《楚辞》为原型,自屈原用香草美人来比喻自己,确定了莲花象征文人的芳洁之志以及莲花政治命运的象征两种基本模式。第三,自佛教传入中国,因为莲花与佛教的渊源,莲花在古诗词中渐渐沾染了佛学与禅意。第四,随着莲花意象的不断丰富与发展,中国人对莲花的喜爱由情感因素上升到哲理的高度,进而表现成为一种纯粹的审美模式。这些模式各成体系但又互相融合,形成中国古诗词中莲荷意象的四种基本模式。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相对粗浅的认识,至于研究质量如何,还期待各位老师不吝赐教。一、《诗经》中的莲荷原型以及之后的演化1、《诗经》的荷花原型:生殖崇拜心理诗经中提及莲花的诗篇有三首,分别是《郑风·山有扶苏》《邶风·简兮》《陈风·泽陂》,首次奠定了荷花与女子的类比关系,以及荷花象征情爱的模式。而这两种意象产生的基础是先民的生殖心理崇拜。郑风·山有扶苏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本诗表面看似写一个女子找不到如意对象而发牢骚,朱熹在《诗序辨说》中认为此诗为“男女戏谑之词”,如此解题是比较符合诗意的。“山有……隰有……”是《诗经》中的一种固定的用以引发象征物的模式。在古语里,山与隰具有古老的生殖崇拜象征意味。与之相对应,山上与泽中的植物分别与男性、女性相关,也具有生殖象征意味。余冠英先生即认为,以树代男,以草代女,是诗经中的一种隐语。2所以,“隰有荷华”中的荷花意象也是与女性相关的。邶风·简兮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硕人俣俣,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左手执龠,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锡爵。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这是一位女子赞美私爱的情歌。末章以“山有榛,隰有苓(‘苓’,古‘莲’字)”起兴。3这两首与女子的类比关系相对比较隐秘,而《陈风·泽陂》中则是直接的用荷花来象征女性。陈风·泽陂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彼泽之陂,有蒲与蕳。有美一人,硕大且卷。寤寐无为,中心悁悁。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硕大且俨。寤寐无为,辗转伏枕。郑笺云:“蒲喻男,荷喻女。”以荷花喻女性,缘于先秦时候崇尚一种健康、健壮之美。《诗经》中以荷花比喻女子是建立在荷花的物种学基础上,中国古代荷花属于野生红莲,花色艳丽,花茎硕大,所以,自然而然会用“硕大且卷…硕大且俨”等形容荷花繁盛的词语来形容他们心目中的美人;再者,闻一多先生在《匡斋尺牍》中论证《诗经·芣苢》时曾说,先民寻求多子的心理使得他们将崇拜的心理投向生殖力旺盛的动植物,莲花秋天结莲蓬,莲蓬多子,也是女性生殖力的象征。基于此,荷花象征女性以及荷花与情爱的隐喻关系初步奠定,之后再次基础上不断演化丰富。2、荷花与女子的类比关系以及之后的演化上文提到先民寻求多子的心理因而将崇拜的心理投向生殖力旺盛的莲花,这是荷花与女子之间最初的联系。之后荷花比喻女子的“形似”,渐成模式。如傅玄《美女篇》:“美人一何丽,颜若芙蓉花”(《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晋诗卷一”),即用芙蓉比喻美人。用荷花比喻女子皆取自荷花之姿色,即红、丽、艳。这与早期审美的质朴、直观有关。荷花之花色与女子的容颜有视觉上的相似性,明了直白。特别是唐诗中,以荷花比喻女子的诗作比比皆是,如杨万里《诚斋诗话》:“白乐天女道士诗云:‘姑山半峰雪,瑶水一枝莲。’此以花比美人也。东坡《海棠》云:‘朱唇得酒晕生脸,翠袖卷纱红映肉。’此以美妇人比花也……。”再如李端《赠郭驸马》:“芙蓉出水妒花钿”(《全唐诗》卷二八六),借用佛教“芙蓉出水”这一语汇来形容女子容颜的清新脱俗。从六朝至唐代,以荷花比喻女子之色是荷花比喻女子模式的主要内涵,当《诗经》中的荷花原型注入了其他荷花原型的意蕴,这一模式也就具有了新的内涵。《楚辞》中荷花象征的高洁品质以及之后佛教赋予荷花的宗教寓意,使得荷花比喻女子从“以色拟色”渐渐发展丰富为“泯色重质”,特别是荷花清新脱俗的气质以及神韵渐被运用于诗作,诗经原型与楚辞原型的结合,荷花,就用以比喻女子的贞洁自守。如李绅《莺莺歌》:“黄姑上天阿姆在,寂寞霜姿素莲质。”(《全唐诗》卷四八三),曹邺《筑城三首》:“郎有蘼芜心,妾有芙蓉质。”(《全唐诗》卷七〇九),两首诗中的“蘼芜心”、“芙蓉质”都弱化了荷花的自然色相,而注重内在品格。这是以荷花比喻女子由形似到神似的一个演化过程。3、荷花与情爱的隐喻关系以及之后的演化《陈风·泽陂》是一首水泽边女子思念一位小伙子的情歌,表明了荷花即为《诗经》中情与爱的信物,之后,采莲诗的出现使得荷花的情爱意象有了进一步的发展。采莲本是江南民间古来已久的采摘农事,每年的农历六月、七月最盛。东汉末兴起的采莲诗把农事升华为了一种男女在采莲过程中互相欣赏,爱慕相思的民俗题材。汉乐府《江南》是采莲歌曲的突出代表,甚至是后世的一系列“采莲”类题材诗歌的源头。最早的文献记载于《宋书·乐志》,郭茂倩将其收入《乐府诗集》中:“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闻一多对其的理解为:“用鱼喻男,莲喻女,说鱼与莲戏,实等于说男与女戏”。因而可以看出,《江南》虽歌咏的是与采莲相关的劳动场景,但实则更加侧重于男女嬉戏调情的场面,其中所隐隐表达的是男女情爱、性爱,采用的是暗示和隐喻的表现手法。汉朝民间乐府的创作传统不断深刻的影响了以后的民间乐府,也同样影响着后代文人的乐府创作。魏晋时期,文人诗作中还带有楚地采莲的流风余韵。如沈约的《江南》:“棹歌发江潭,采莲渡湘南,宜须闲隐处,舟浦予自諳。罗衣织成带,堕马碧玉簪。但令舟楫渡,宁计路嵌嵌”,暗示了男女对情爱的追求。而晋朝的《西洲曲》则写了一个女子因思郎而采莲,采莲又多了一层相思之意,“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这里利用中国诗歌的音义相通性,如莲荷中:“莲”与“怜”,“荷”与“合”“和”,“藕”与“偶”,“芙蓉”与“夫容”,“芙蕖”与“夫去”等,都是谐音相关。而这种音义的相互贯通,也成了一种特定的思维范式,使得诸如荷花之类的艺术原型具有了相对的稳定性,再者,“莲”与“怜”谐音相关的运用也是荷花与爱情最直白的一次联系。之后,采莲曲包含的爱情意象得到了人们广泛的共鸣,乃至一时“相思别无曲,尽在棹歌中。”(骆宾王《相和歌辞·棹歌行》),通过采莲曲的传唱,莲荷意象的爱情意蕴得到了更广泛的传播,它所代表的男女对于爱情的毫无保留,真挚大胆的愿望和追求表现的更为具体和深刻,同时,荷花的相思意象也渐渐被传播和运用。爱情意象与相思意象这二者往往在古诗词中经常同时出现,在很多表达爱情主题的诗作中,往往是以相思的形式来出现的。如王勃的《采莲归》:“相思苦,佳期不可驻。塞外征夫犹未还,江南采莲今已暮。……”即为女子思念远在塞外征战的夫婿,再如唐代诗人孟郊的《怨诗》:“试妾与君泪,两处滴池水。看取芙蓉花,今年为谁死!”以痴心傻气的想象来抒发女主人公愁苦深重的相思之情。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同样借荷花的凋残诉尽了离愁别绪、相思之苦。可以说,经唐宋文人之手重写,采莲诗词更为婉约细腻,刻画也更为真实感人,诗词透着男女之间的欢情、爱慕、相思、倾心和相处欲语还休却又大胆真实的意境美,可以说,这个阶段以及之后的荷花意象带着如水般的柔情浪漫,但又真实缠绵的爱情作风。同时,因为爱情意象的影响,莲荷中的并蒂、同心莲用来象征永结同心之意,从而表达人们对美满婚姻的追求与期冀,因而,莲荷的祥瑞意象也得到发展,如晋乐府诗《青阳渡》:“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昭明太子的《咏同心莲》、唐代刘商的《咏双开莲花》等,再加上之后佛教的传入,荷花更是被赋予祥瑞的征兆。二、《楚辞》中的莲荷原型以及之后的发展1、《楚辞》中的莲花原型荷花是《楚辞》中最常见的“香草”之一,是巫祭圣物。屈原“其质洁,故其称物芳”,开创了“香草美人”的比兴传统。荷花在中国文学中是文人芳洁之志的象征,因而成为荷花人格象征意义赖以发生的原点、基点。但是在《楚辞》中,屈原也往往是借香草美人的芳洁象征自己内在的美好,从而表明自己与当时昏暗政治不同流合污,因而莲花又是政治命运的象征物。在《离骚》中,屈原“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湘君》:“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湘夫人》:“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芷葺兮荷屋,缭之兮杜衡。”《河伯》:“乘小车兮荷盖。”《招魂》:“临曲池些,芙蓉始发,杂芰荷兮。紫茎屏风,文缘波些。”8诗句里屈原盖“荷屋”、着“荷衣”、采“香花”的志趣与恶俗的世俗相去甚远,莲花成为他对理想的一种憧憬,成为在矛盾重重的政治斡旋生活中释放与缓解压力的心灵寄托,其主旨在于醒醉之间雕琢一个完美且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洁的自我。荷花以其芬芳馥郁的气味以及明艳美丽的外表成为屈原用来象征自己美好品性的象征物之一,可以说,荷花象征方杰之志的象征模式就此奠定。2、莲花成为政治的象征物并在后期不断丰富发展《离骚》创作的背景,是屈原在受到楚王误解和冷落之时,因而他才不得已用荷花来表明自己内在的美好品性,正如王逸在解释“芙蓉”一词时说:“言已尽而不见纳,尤复裁制芰荷,集合芙蓉,以为衣裳,被服愈洁,修善愈明。”这即是说屈原的忠言不被楚王采纳,于是他回来裁制芰荷,作为自己的衣裳,他是以外在的修饰象征内在的修德,以外在的服饰芳洁象征内在品格的高洁。我们可以看出,诗人在当时是不被理解的,因为上官大夫的谗言怀王疏远了他,虽然他极力表现他忠君爱国的一腔热血和满怀赤诚,但最终也没能让怀王觉悟,反而得罪了令尹子兰,惨遭放逐。故太史公在史记中云:“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离骚者,犹离忧也。”所以,这是屈原满腔才情无处施展的苦闷呐喊,自屈原开始,莲荷象征政治的模式就此初步形成。特别是之后很多在政治上无处施展满腔抱负的文人,总是借莲花的种种特征来暗喻自己的处境或者怀才不遇的惆怅。如娇美的荷花本应长存于世间,流芳于人世,然而却不得不承受风雨的侵袭,最终憔悴凋零;文人往往借荷花的不为环境所容来暗喻自己空有满腔才情却不被认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