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心灵寂寞的情怀——《呼兰河传》与萧红情结摘要:萧红终身强烈要求爱和温暖,然而都以孤独和寂寞告终。这一欲爱不得、欲罢又不能的感情纠葛终于郁悒成结,苦苦折磨了她一生。《呼兰河传》是萧红作为“内观和自传体型的作家”最杰出的作品,它与萧红情结息息相关,不仅始终为这一情结所笼罩,印证着作者与孤独、寂寞的特殊关系,更藉着对童年生活的回忆,向我们揭示了萧红情结的源头。关键词:萧红情结孤独寂寞源头情感主题从童年的乏人垂爱,到刚刚成年的逃离家庭,再到而立之年的客死异乡,东北作家萧红的一生与当时的祖国一样多灾多难。然而,她却留下了不朽的篇章,因为她与众不同的题材、独具风格的文笔以及因特殊的经历而形成的对世事的特殊的感应。如果一定要在二十世纪的中国文坛中给萧红一个定位,我愿将她比作一颗水晶石。剔透晶莹、质朴无瑕,一如她的为人和文章,又冰冷如她一生中心境的悲凉主调。观照萧红短暂的一生,孤独和寂寞如影随形,始终与她寸步不离。虽然也曾因瞬间的欢乐而匿藏心底,但更多的是因祖国的多灾、自身的多难而演化成无以化解的、病态的抑郁。萧红一生强烈要求爱和温暖,然而因所处时代的特殊、自幼情感生活的过多挫折以及与生俱来的敏感和多病的弱体等缘故,她的追求一次次地破灭。这使她的孤独和寂寞层层加深的同时,也让她对爱的渴求更加迫切了。但也正因这“更加”的迫切,她的孤独和寂寞愈为明朗。这一欲爱不得、欲罢又不能的感情纠葛终于郁悒成结,苦苦折磨了萧红一生。就如她自己所说的:“痛苦的人生啊!服毒的人生啊!”“我好像命定要一个人走!”这个萧红倾尽一生仍无法解开的“结”,不仅与她的现实生活难分难舍,更深深渗透于她作品的世界。而她的代表作《呼兰河传》与萧红情结更是息息相关。一、孤寂:《呼兰河传》的情感主题作为一个“内观和自传体型的作家”,萧红“最成功和最感人的作品,大多是经由她个人主观和想象,将过去的事,详尽、真实地再创造”。《呼兰河传》正是她这一特点最杰出的表现。《呼兰河传》创作于萧红人生中最孤独、最寂寞的阶段。慈父般恩师鲁迅的逝世,和萧军感情的彻底破裂,与端木蕻良的错误结合,加上病魔的无休止的纠缠。萧红渴望在这个动荡的时代寻求得“一个平静、能修身养性和安心创作的环境”,于是她于一九四〇年一月间来到了香港。然而在香港是非常孤寂、惊恐而又有重疾缠身的。香港也因此成了她人生旅途的终点站,一九四二年一月二十二日萧红病逝于此。而《呼兰河传》便是她流亡的一生中最后的杰作。这是一部不是小说的小说、一篇不像自传的自传。也正因如此,它更以诗般的词章、赤诚的情感而扣人心弦。它是“一篇叙事诗”,讲述着呼兰河动人的故事;它是“一幅多彩的风土画”,描绘了故乡独特的风光景色、习俗民情;它是“一串凄婉的歌谣”,唱出了童年的寂寞和小团圆媳妇、有二伯、磨倌冯歪嘴子等多少人的命运……《呼兰河传》叙事行云流水,语言简练自然,行文流畅得让初读者只觉得轻松有趣,而忽略了作者笔尖蘸着的忧郁。其实以一种感情为内在旋律谱写而成的《呼兰河传》,字里行间所弥漫着的是“悲凉”“沉郁”的气氛。首先,体现在《呼兰河传》题材的选择方面。作品分七章。第一章描写呼兰县城的一般情况,如风光景色、民情风俗等。第二章主要介绍当地的大节日和一些庆会。第三、四章追述了作者的祖父和她小时候生活过的四合院的往事。第五、六、七章分别写了小团圆媳妇、有二伯、磨倌冯歪嘴子的故事。后面三章的主人公无疑都是悲剧人物。老胡家的小团圆媳妇是封建思想、封建习俗的牺牲品,一个“黑忽忽的、笑呵呵的”、说是十四岁其实只有十二岁的高大又结实的小姑娘,就死在一群“婆婆妈妈”的手中。有二伯是个活无分文、生无乐趣、死无子嗣的一无所有的老长工,他在供人取笑的同时引发读者无尽的同情。只有磨倌冯歪嘴子顽强的生命力还为作品留了一丝曙光。这个“穷而诚实”的邻居,在妻丧子幼的现实面前并没有绝望,而是“还很有把握地”活着。而第三、四章的内容,有关作者童年的趣事读起来似乎不乏笑声,却是“含泪的微笑”,凸现其上的也不过“寂寞”二字。至于第一、二章,作者也并不逃避呼兰河老百姓们生活痛苦、不幸的一面。其实作品寥寥数语的“尾声”已经告诉我们,萧红在怀念她那遥远的故乡时,心境是何等的寂寞。这已经奠定了作品情感的基调。其次,体现在作者叙述的语言、营造的氛围上。言为心声,心境中一直处于主导地位的“孤寂”,毋庸置疑会折射到文字上来。例如:“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何如,为什么这么悲凉。”“刮风和下雨,这院子是荒凉的了。就是晴天,多大的太阳照在上空,这院子也一样是荒凉的。”“我家是荒凉的。”“我家的院子是很荒凉的。”“每到秋天,在蒿草的当中,也往往开了蓼花,所以引来了不少的蜻蜓和蝴蝶在那荒凉的一片蒿草上闹着。这样一来,不但不觉得繁华,反而更显得荒凉寂寞。”如此直白、反复地诉说,“荒凉寂寞”的已不仅仅是这些了。又如:风霜雨雪,受得住的就过去了。受不住的,就寻求着自然的结果。那自然的结果当然不大好,把一个人默默地一声不响地就拉着离开了这人间的世界了。这里没有华丽的辞藻,但作者对生和死的看法却在这透着悲凉的气氛中耐人寻味。作者强调“死”这个“自然的结果”“默默地一声不响地”降临,并不能让人自己控制和主宰,就如人间无可逃脱的“风霜雨雪”。这万般的无可奈何正是作者一生中心灵的常客。无论怎么努力都难以挣开的孤独和寂寞,萧红这辈子似乎已经注定要为它们所奴役。二、呼兰河:孤独、寂寞的源头萧红的童年就是缺乏爱的,具体地说,是缺乏父母的爱。在《呼兰河传》中,萧红是尽量回避这一话题的。她一直想用一生中得到的最真挚、最宝贵的爱——祖父的爱,来弥补这心中最深的伤。在一九四〇年,在萧红怀着孤寂的心情来到她人生旅途的终点站——香港,并过上更为孤寂的生活的时候,她似乎没有勇气再去直面这刻骨铭心的、无意之中已经左右了她一生的伤害了。然而,痛苦与欢乐一样难忘却,甚至比欢乐更深刻。所以《呼兰河传》中,萧红儿时的不幸仍不可抑制地几次露面。虽然用的是典型的“萧红方式”,轻松自如、不事雕琢,甚至有时可说是轻描淡写。例如“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有了祖父就够了……虽然父亲的冷淡,母亲的恶言恶色,和祖母的用针刺我手指的这些事,都觉得算不了什么……”但这更令人心酸、叫人扼腕。好在还有个慈爱善良的祖父!小时候得到的这唯一的爱,“是萧红日后所能得到片刻陶醉的主要泉源”。然而真的“有了祖父就够了”、其他的那些“都觉得算不了什么”了吗?如果萧红的父母和祖母在不给她爱的同时,也不要给她伤害,那单凭祖父的爱,萧红或许还能健康地成长。但事实并非如此。在“疾痛惨怛”没有人“不呼父母”的时候,萧红所回忆到的,只是“父亲的冷淡,母亲的恶言恶色……”。而《呼兰河传》中,因为创作时萧红正处于孤独和寂寞的顶峰、极其需要爱和温暖的缘故吧,她将祖父的爱作为主旋律,只写了祖母用针刺她、父亲一脚把她踢翻的事,关于母亲的也就只几笔带过了。但这同样让人触目惊心、过目难忘。祖母是有洁癖的,以她屋的窗纸最白净。别人抱着把我一放在祖母的炕上,我不假思索地就要往炕里边跑,……把那白白透着花窗棂的窗纸给捅了几个洞,……有一天祖母看我来了,她拿了一个大针就到窗子外边去等我去了。刚一伸出手去,手指就痛得厉害。我就叫起来了。那就是祖母用针刺了我。祖母已经死了,……而我还在后园里边玩着。……我顶着缸帽子(很大的酱缸的盖子———引者注),一路摸索着,来到了后门口,我是要顶给爷爷看看的。……虽然进了屋,仍是不知道祖父在什么方向,于是我就大喊,正在这喊之间,父亲一脚把我踢翻了,差点没把我踢到灶口的火堆上去……这两件事分别发生在萧红三岁和五岁的时候。我们可以看到,父亲和祖母用以对待小萧红的天真烂漫的,竟是狠毒。因为萧红在《呼兰河传》中的厚此薄彼,极力抒写她与祖父之间的爱和相处的欢乐时光,反而暴露了她童年感情生活的畸形。就如茅盾在《〈呼兰河传〉序》中所言:“《呼兰河传》给我们看萧红的童年是寂寞的。”是的,除了祖父,就只有后园。正是在这个极端不健全的环境中,正是在这一过早经历而又极其深切的孤独寂寞里,萧红度过了她一生中成长最关键的时期。这一切所造成的后果也许离不开两种情况,一是叛逆,一是委曲求全。而在萧红后来的生涯中这两种情况正是交替出现的。萧红在这样的家中“委曲求全”了十几年后,终于完成难得的第一次“叛逆”,逃出了父亲的家庭。然而,事实并没有像祖父所说的:“快快长吧!长大就好了。”她“‘长大’是‘长大’了,却没有‘好’”。她又开始了在男性阴影下“委曲求全”的生活。如果说当时中国的政治现状是萧红生命历程风雨飘摇的决定性因素,那她的这一性格特点,无疑成了她坎坷生涯的结晶———萧红情结的催生素。而呼兰河,却是萧红孤独和寂寞的源头,是它使萧红情结的孕生成为可能。萧红情结在呼兰河萧红寂寞的童年中找到了它的根,又凭着对萧红生命方方面面的影响反馈到《呼兰河传》中来。这该是《呼兰河传》之所以历久不衰、萧红短暂生命历程之所以吸引人的一方面原因吧。萧红离开我们已经半个多世纪了。她的骨灰于一九五七年从香港浅水湾迁葬到广州银河公墓,与家乡依然隔着千山万水,她始终只能魂归故土。参考文献:1.萧红:《呼兰河传》陕西人民出版社。2.茅盾:《〈呼兰河传〉序》,见《茅盾文集》第十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