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素养的内涵界定与课程改革近些年,国内基础教育领域最引人注目的前沿进展便是转向从“核心素养”的角度,重新思考课程及教学改革。诸多提倡“核心素养”的专家甚至认为,课程改革已进入“核心素养”时代。既然无法回避改革大潮,一线校长及教师不如迎难而上,主动开拓自己的核心素养教育进路。本文即从这一点出发,梳理相关理论探索及孔子的典范经验,为一线校长及教师探索核心素养教育提供参考。一、校长及教师怎样界定核心素养发展核心素养教育,需先界定核心素养内涵。就国内而言,当前权威的核心素养框架及内涵源自2016年9月发布的《中国学生发展核心素养》。该理论框架从“文化基础、自主发展、社会参与”三个方面入手,定出“人文底蕴、科学精神、学会学习、健康生活、责任担当、实践创新”六大素养,然后又将六大素养细化为“人文情怀、理性思维、珍爱生命、社会责任、国家认同、国际理解”等“十八个基本要点”。该框架充分考虑了国际教育发展及国家各方面的发展要求,如立德树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传承优秀传统文化、科技经济创新及社会进步等,它不仅回应了世界教育改革普遍关注的问题即“21世纪应该培养学生什么样的品格与能力”,而且意在“构建中国化的学生发展核心素养”。关于核心素养是什么,上述框架堪称当前最为全面的理论界定。不过,对一线校长及教师来说,要把“十八个要点素养”的内容理解清楚,进而化为日常课程及教学改革实践,仍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应该看到,上述框架已尽可能将“十八个要点”具体化了,如将“人文情怀”的内涵细化为“具有以人为本的意识,尊重、维护人的尊严和价值;能关切人的生存、发展和幸福等”。但此类诠释仍是由“以人为本”“人的尊严和价值”等极为抽象的概念组成,等于把一个抽象概念分解成多个抽象概念,理解起来可谓难上加难,导致无从开展相应的课程与教学改革,无法落实核心素养教育。事实上,理论界的专家在界定核心素养内涵时都很吃力,乃至莫衷一是,分歧不断。崔允漷教授便注意到,“尽管大家都在说‘核心素养’,但核心素养的内涵到底是什么,目前还是没有达成共识。有人说‘素养就是competence,又译胜任力’;有人说‘素养是知识+能力+态度’;有人说它是‘最基本、基础的素养,如literacy’;有说它是‘关于理想人格的描述’。言外之意,“看来我们不缺关于素养是什么的定义,反而感觉该定义有点多了”。面对难以把握的核心素养,崔教授认为“我们不必再回答一次‘素养是什么’,而是需要重新梳理一下别人是‘如何回答素养是什么’的”。这里所谓的“别人”是指西方。由此,要想把握核心素养的具体内涵,还需梳理提炼西方权威界定,如OECD的“关键能力”(KeyCompetence)、美国联邦教育部的“21世纪技能”(21stCenturySkills)等。至此,一线校长及教师界定核心素养时,不仅需要学习《中国学生发展核心素养》,还得广泛考察西方种种核心素养文本。对一线校长及教师来说,如果一番努力后确能清楚界定核心素养内涵,倒也值得。但问题恰恰在于即使下功夫研读当前常见权威文本,恐怕也很难搞清核心素养究竟是什么,反而容易陷入文献看的越多,越不知道核心素养是什么的理论迷惘。钟启泉教授对此已有所注意,他说“变革的时代也是迷惘的时代,一线教师只要敢于直面时代的挑战,把握学校课程的整体结构,积累单元设计与学习评价的新鲜经验,就能为新时代的学力与学习的创造,闯出一片新天地”。相比于其他核心素养界定常常都是在建构庞大的核心素养体系,钟教授则把核心素养教育理解成一件事,即完善单元设计与学习评价,优化学生的“学力与学习”。此一事情化的核心素养界定方式或许可为校长及教师走出理论迷惘提供参照。进而言之,倘若一线校长及教师看过众多权威文本之后,仍不清楚或更不清楚核心素养到底是什么,不妨回到自己每天都要做的事情上,以自己所做的事情对照《中国学生发展核心素养》或国外权威的核心素养理论体系,寻找契合点及优化之路。如此便能走出因难以把握核心素养内涵而产生的理论迷惘,将理论上说不清的核心素养教育变成具体的日常课程与教学改革事情。孔子曾言:“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者也。”一线校长及教师大可用这句话来指导自己的核心素养思考与教育实践。二、核心素养教育:孔子的典范经验值得一提的是,当前已经有不少校长及教师就是从自己实际做的事情出发理解核心素养教育。比如,有的学校立足于十多年来一直在做的“批判性思维”培养实践,认为他们的理念完全可以且“已经涵纳在‘中国学生发展核心素养’之中”,他们的校园及社团活动改革也与核心素养教育精神相吻合,乃至“建构了核心素养时代的学校新文化”。如果诸如此类的改革经验都是真实的,则可以为一线教师提供值得学习的核心素养教育案例。只是国内学校既有的相关改革尝试尚在进行之中,还称不上是发展成熟或早已赢得广泛认同的核心素养教育典范。在此情况下,一线校长及教师怎么办,该到哪里去寻找更为可靠的借鉴?本文认为,潜入中国教育史,可以让一线校长及教师找到成熟的值得借鉴的核心素养教育典范。目前已经有人在挖掘陶行知、陈鹤琴等教育家的核心素养教育遗产,本文则想推荐孔子。孔子从事教育教学实践时,既没有本土核心素养框架作指导,也没有什么权威的西方核心素养理论作参考,但他仍成功建构了以“仁道”为本的核心素养教育。仅此一点,就值得一线校长及教师学习。言外之意,校长及教师看过众多核心素养理论之后仍觉得一头雾水时,也不必灰心丧气,或只是坐等理论界有一天能把核心素养说清楚,并提供可资模仿的实践范例,而大可以像孔子那样依靠自己的思考开拓核心素养教育进路。以下便从三个层面梳理孔子能为当代校长及教师发展核心素养教育提供什么样的典范。第一,当前流行的核心素养框架往往着眼于未来社会,尤其21世纪新一轮科技经济竞争需要什么样的人才与能力,孔子思考何谓最重要、最基础的教育时,对历史、现实及未来都做过深入考察。他的核心素养不是为了满足一时之需,而是指向人类社会的恒久之道。通过考察夏商周以来的历史演变,孔子认为,春秋及此前历史时期之所以会出现天下大乱,乃因权力财富竞争扭曲了人心,将人变成自私自利之人,即使有“礼制”,也无以约束人心。因为有此历史及现实认识,孔子没有像当代核心素养理论家那样,从提升个体的竞争力或胜任力入手构思核心素养,而是希望个体在发展各种能力之余,还能尽量考虑他人。他由此提出了“仁道”,其内涵包括仁义礼智信等善待他人的品德与言行。相比于诸多学力、能力虽有助于个体在竞争中获得成功,却会使社会日益紧张分裂,仁义礼智信等仁道品德与言行才是人类社会最需要的素养或能力。一线校长及教师也可以像孔子那样,沉思当下及未来个体竞争必需的种种能力,以及人类社会恒久需要的品德言行,进而确立更为重要的核心素养。第二,孔子如何开发课程培养“仁道”素养。就此问题而言,孔子的这些具体做法值得借鉴:(1)从“仁道”出发确立教育目标,即培养信守“仁道”的“仁者”,这是将核心素养转化为具体的教育目标。(2)从众多知识文化遗产中选取教育内容,将它们做成能生动呈现“仁道”的基础文化课程,即诗书礼乐,尤其最基础的诗歌都是生动感人的故事,可以让学生了解人间万象以及从天子到百姓等各类人群的现实生活与困苦,进而兴起超越自私、走向“仁道”、成为“仁者”必需的向善之心。书、礼等课充分考虑学生成人之后在家庭、政治及社会生活中需要什么样的“仁道”。最后是让学生形成“仁者”,无论独处,还是外出做事都必须具有的“情操”,也就是总能以《韶》一类的优美动人、心系天下的音乐艺术陶冶仁者情怀。(3)课程开发切记不能说教,或尽是抽象的“空言”,而应努力以人世间真实的事情来呈现“仁道”。第三,或许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无论培育何种核心素养,教师均需首先具备。否则开发再多课程,都不过是“言传”,而没有“身教”。这一点也是当前发展核心素养教育所面临的最大难题之一。不少理论家皆认为未来科技经济竞争最需要的素养是“创新力”,但如果从理论家到一线教师自身都没有科技经济创新力,只是空谈之,显然很难让学生养成科技经济竞争必需的创新力。反观孔子,不仅发现了比确保个体竞争成功更为重要的“仁道”素养,而且能以自己的“身教”即日常的言行举止向学生呈现“仁道”。虽然孔子最终的教育效果看上去并不怎么理想,三千弟子中真正学好的不过七十几个,但不能够因此否认孔子的“身教”重于“言传”的教学理念。而后世那些真正优秀的教师及教育家之所以能超越一般意义的“经师”水平,成为受人敬仰的“人师”,也都是因为信守孔子的“身教”重于“言传”的教学理念。当代教师要想让学生养成某种优秀素养,同样不能仅靠教材及课堂教学,而必须有“身教”功夫。最后想起1900年,杜威在《学校与社会》开篇中曾说道:“我们总习惯于从个体的角度看待学校,……于是我们最关心的是每个孩子的进步,他的生理发育,他的读写算能力有没有提高,他的地理、历史知识有无增长……然而我们应该扩大视野”,“将个体主义与社会主义(socialism)融为一体”。蔡元培认为杜威在许多方面都像孔子,的确如此,即如孔子为何将最重要的素养定为“仁道”,也是为了使个体无论具备什么能力,都不要只是个自私自利之人,而应能为他人考虑,尤其能力越出色的个体,越应为社会做贡献。遗憾的是,和当代教育界常常背离杜威的忠告相类似,孔子在世时也没多少人理解他提出的恒久仁道。希望一线校长及教师在听过了众多流行的核心素养理论之后,能够珍视杜威的忠告与孔子的经验,形成更有利于个体成长与社会进步的核心素养教育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