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解释学与接受理论解释学文论是现代哲学解释学的一部分,后者揭示了文本理解与解释的本体论和生存论意义,从而将“历史性”和“时间性”引入哲学思维,同时为文学研究的读者立场及历史态度奠定了基础。接受理论是解释学文论的一部分,尤其是姚斯的接受美学。不过,解释学文论作为哲学解释学的有机组成部分,其主导意旨是哲学,接受理论则是更为严格的文学理论。此外,接受理论的思想资源中不仅有解释学,还有俄国形式主义现象学和存在主义等。12.1理论背景与发展概况12.1.1解释学的历史演进与当代解释学文论在西方,解释学的初始样态是出现在中世纪后期的经文释义学和文献考证学。到了18世纪,德国哲学家施莱尔马赫从具体的解释学经验中抽取出一般的方法与原则并以之为研究对象,从而建立了一般的方法论解释学,传统的经文释义学和文献考证学则成了它的具体运用。稍后的德国哲学家狄尔泰进一步阐发了施莱尔马赫的思想,认为一般解释学就是区别于自然科学方法论的整个精神科学的方法论。由施莱尔马赫和狄尔泰确立起来的方法论解释学有以下三个方面值得注意:(1)一般解释学脱离了具体的学科门类成了一般方法论;(2)解释学方法的基本原则与目标仍然是在自然科学认识论的框架内来设想的,即消除误解以达到正确客观的理解,因而它又被称之为客观解释学;(3)在一般解释学那里,理解与解释只具有方法论意义而与本体论无关。从方法论解释学向本体论解释学的现代转向是由海德格尔引发的。在《存在与时间》一书中,海德格尔认为理解是“此在”(人的存在)在世的基本方式,或此在自我确立的基本方式,因此,理解就不是一个方法论问题而是此在的本体论问题了。理解是一种在时间中发生的历史性行为。系统的现代哲学解释学是由海德格尔的学生伽达默尔建立起来的。海德格尔对伽达默尔的启示主要有二:理解的本体论性质和理解的历史性。对伽达默尔来说,艺术是最为基本而了然的交往理解活动,因此对艺术的思考就成了哲学解释学的主要任务之一。12.1.2接受理论的兴起与发展“读者反应批评”这一术语出于美国文学批评,它通常指所有以读者为中心的文学理论与批评,它包括60年代以来的现象学意识批评、解释学批评、精神分析学的自我心理学派、结构主义、解构主义和接受理论。值得注意的是,读者反应批评也被用来专指受德国接受理论影响的英美读者反应批评。接受理论又称接受美学,因为它不仅是一种文学理论,也是一种美学理论。兴起于60年代后期的接受理论在70年代达到高潮,它的主要代表是德国南部康士坦茨大学的五位教授。他们是姚斯、伊瑟尔、福尔曼、普莱斯丹茨、斯特里德,被称为“康士坦茨学派”。康士坦茨学派的创始人是姚斯和伊瑟尔。姚斯主要受伽达默尔解释学的影响,他从更新文学史研究方法的角度提出建立接受美学的主张,其关注的重心是重建历史与美学统一的文学研究方法论,尤其强调文学接受的历史性,并对文学史作了具体的历史性接受研究。伊瑟尔与姚斯齐名,被称为接受理论的双星。不过,伊瑟尔与姚斯不同,他的理论基础是现象学,其直接的思想资源是英伽登的现象学文学理论。伊瑟尔丁关注对文学接受作具体的历史研究,而主要致力于对文本结构内部的阅读反应机制作一般的现象学分析。12.2伽达默尔的解释学文论12.2.1以哲学解释学为基础伽达默尔的解释学文论是其哲学解释学的一部分。他将人类的理解活动归入与生存、存在以及真理等重大哲学问题相关的活动,由此建立了与19世纪的方法论解释学相区别的哲学本体论解释学。伽达默尔认为,“理解”是真理发生的方式。12.2.2艺术作品的存在方式伽达默尔认为艺术作品的存在类似于游戏。伽达默尔将艺术作品的存在方式类比于游戏是旨在说明:第一,艺术作品不是一个摆在那儿的东西,它存在于意义的显现和理解活动之中。第二,由于作品的存在具体落实在作品的意义显现和读者理解的关联之上,所以对作品的存在而言,作者的创作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读者的理解,读者的理解使作品存在变成现实。第三,艺术作品存在于一切可能的阅读理解之中,它将自己的存在展示为被理解的历史。12.2.3对艺术作品的理解伽达默尔思考的重心是理解的历史性,其直接批评对象是方法论解释学。按方法论解释学观点,理解的目的是要消除误解以达到对文本中作者意图的准确理解,因此,正确的理解必须消除成见,跨越时间距离。伽达默尔则认为所谓“成见”不过是一种“前见”,或海德格尔所说的理解的“先行结构”,这种前见或先行结构对理解并不是消极的,它是理解得以可能的首要条件。伽达默尔区分了使本真理解得以可能的“真前见”和导致误解的“伪前见”。伽达默尔认为,“伪前见”往往是在某种现实关系中受各种功利目的和主观兴趣影响而形成的前见,这种前见因蔽于现实关系,而见不到文本的真义。“真前见”不是来自功利性的现实关系,而是来自一种整体的历史传统,它将被理解的文本带出现实关系而纳入相对封闭的历史视域,从而保证我们对历史流传物本真意义的理解。由于理解者的前见意味着理解者的视域,而文本在其意义的显现中也暗含了一种视域,因此,文本理解活动在本质上乃是不同视域的相遇。伽达默尔认为,任何特殊的视域并不是自身封闭而一成不变的,它们都从属于一个无所不包的大视域(传统),因此,不同视域的差异性恰恰导致自身界限的跨越而向对方开放,此即所谓“视域融合”。伽达默尔认为,视域融合不仅是历时性的,也是共时性的。12.2.4艺术的人类学基础艺术作品作为效果历史而存在意味着它是历史性的交往理解方式,而历史性的交往理解作为人类共在的人类学要求正是艺术活动得以发生的根本基础。在《美的现实性》一文中,伽达默尔考察了艺术发生的人类学基础。在《美的现实性》中,伽达默尔再次分析了游戏的内在特征以说明艺术发生的人类学基础,分析重心是游戏的自身同一性和交往活动性。伽达默尔明确地将游戏的特征概括为四点:(1)无目的性;(2)自动性;(3)自律性;(4)同一性。在游戏的四大特征中,伽达默尔突出强调并分析了游戏的同一性,由此揭示出游戏的交往共在本质。12.2.5赫施对伽达默尔的批评赫施认为伽达默尔解释学的可疑性充分体现在它回避和取消“解释的有效性”这一问题。伽达默尔认为任何一个历史流传物都将对所有可能的理解开放,而每一种可能的有效理解都源出于传统,都有自己的合理性,不存在优劣的问题,更不存在客观有效的唯一合法解释。此处有两点遭到了赫施的责难:第一,说一个文本对多种有效的解释开放就等于取消了解释的客观性与解释的有效性问题,因为在赫施这里有效性即客观性。第二,以传统为衡量解释有效性的标准等于取消了客观标准而陷入工虚无主义和相对主义。12.3姚斯的接受美学12.3.1接受美学:作为文学史研究的方法论姚斯对接受美学的研究最初并不是出于纯粹的理论兴趣,而是为了解决文学史研究的方法论危机。他在《文学学范式的改变》(1969)一文中勾勒了文学研究方法的历史,并将迄今为止的文学研究方法归纳为三种主要范式:古典主义一人文主义范式、历史主义一实证主义范式和审美形式主义范式。姚斯认为,这三种文学史研究范式的要害在于割裂了文学与历史、历史方法与美学方法的内在关联,从而无法揭示文学史实本身。为了撰写真正的文学史,姚斯认为必须有一种新的方法将文学与历史、历史方法和美学方法统一起来,这种新的文学史研究方法论他名之为“接受美学”。在《文学史作为向文学理论的挑战》一文中,姚斯首次深入地阐述了他的这一思想,该文也因此成了接受美学的宣言性文献。在姚斯那里,文学作品的存在方式显示为紧密相关的双重历史。其一是作品与作品之间的相关性历史。其二是作品存在与一般社会历史的相关史。在姚斯看来,文学作品的存在史不仅是上述的双重历史,也是作品与接受相互作用的历史。姚斯所谓“真正意义上的读者”是接受美学意义上的读者,这种读者实质性地参与了作品的存在,甚至决定着作品的存在。对姚斯而言,文学史研究引入读者之维与引入历史之维是一回事,这种引入是接受美学作为文学史方法论基础的关键所在。12.3.2期待视域与文学接受姚斯对文学接受的研究是从对“期待视域”的分析入手的。在姚斯那里,期待视域主要指读者在阅读理解之前对作品显现方式的定向性期待,这种期待有一个相对确定的界域,此界域圈定了理解之可能的限度。期待视域主要有两大形态:其一是在既往的审美经验(对文学类型、形式、主题、风格和语言的审美经验)基础上形成的较为狭窄的文学期待视域;其二是在既往的生活经验(对社会历史人生的生活经验)基础上形成的更为广阔的生活期待视域。这两大视域相互交融构成具体阅读视域。姚斯区分了个人期待视域和公共期待视域,并认为研究后者是接受美学的主要任务。公共期待视域指在一定的历史时期占统治地位的共同期待视域,它以隐蔽的方式影响着个人期待视域的构成并决定着文学接受在一定历史时期中的深度与广度。对公共期待视域的研究方式主要有二:垂直接受的研究和水平接受的研究。姚斯提出了考察文学历史性的具体方案。首先,考察文学作品接受的相互关系的历时性方面,这“要求人们将个别作品置于所在的‘文学系列’中从文学经验的语境上去认识历史地位和意义”。其次,考察同一时期文学参照构架的共时性方面以及这种构架的系列,即“利用文学发展中一个共时性的横切面,同等安排同时代作品的异质多重性,反对等级结构,从而发现文学的历史时刻中的主要关系系统”。再次,考察文学的内在发展与一般历史过程之间的关系。12.3.3审美经验论1977年姚斯出版了《审美经验与文学解释学》一书,该书借助对阿多诺否定美学的批判来展开自己有关审美经验的反思。姚斯认为阿多诺艺术理论的明显失误在于它否定了人类艺术审美经验的一个基本事实:愉悦。姚斯认为,要避免否定性美学的盲视与片面性,清除自己早期研究的偏颇,就必须以全部艺术尤其是前自足艺术的审美经验为研究的基础。姚斯将审美愉快及相关审美经验分为三个方面,并用三大范畴来标志。第一,审美生产方面的愉快及相关审美经验,即“审美创造”(poiesis)。第二,审美接受方面的愉快及相关审美经验,即“审美感受”。第三,审美交流方面的愉快及相关审美经验,即“审美净化”。与姚斯不同,伊瑟尔的接受美学注重“反应研究”,其根本问题有二:“一、文学作品如何调动读者的能动作用,促使他对文本中描述的事件进行个性的加工?二、文本在何种程度上为这样的加工活动提供了预结构?提供了怎样一种预结构?”12.4伊瑟尔的阅读理论从“作品”和“文本”的结构分析出发来研究阅读活动是伊瑟尔接受理论的主要特点。就此而言,伊瑟尔的理论有两大要点尤其值得注意:(1)“文学作品是一种交流形式”;(2)“审美反应论植根于文本之中”。伊瑟尔认为,文学作品由文本和读者两极构成。“文本的召唤结构”指文本具有一种召唤读者阅读的结构机制。伊瑟尔将文本句子结构和意向性关联物的非连续性称之为“空缺”,并强调空缺也是文本召唤读者阅读的结构机制。伊瑟尔指出,文学文本不断唤起读者基于既有视域的阅读期待,但唤起它是为了打破它,使读者获得新的视域。如此唤起读者填补空白、连接空缺、更新视域的文本结构,即所谓“文本的召唤结构”。在此,对阅读的召唤性不是外在于文本的东西,而就是文本自身的结构性特征。为了进一步探讨阅读作为文本构成的内在性,伊瑟尔又提出了“文本的隐在读者”这一术语,以便更明确地标示出读者内在于文本的特征。文本的隐在读者与文本的召唤结构可以说是两个对等的概念,完全按文本的召唤结构之召唤去阅读的读者即文本的隐在读者。因此,隐在读者不是指具体的实际读者,而是指一种“超验读者”、“理想读者”或“现象学读者”,它在文本的结构中是作为一种完全符合对阅读的期待来设想的。伊瑟尔对读者阅读行为的研究始终是在现象学的视野中进行的,他不关注具体的、历史的阅读行为,他关注的是超验的、可能的阅读条件,而这种阅读条件又是内在于阅读对象(文本)之中的。因此,伊瑟尔的阅读理论在本质上又是一种现象学的文本理论,他是严格将文本作为一种潜在的意向性客体来分析的,在此,阅读作为可能的意向性行为是内在于文本而与意向对象一体相关的。从解释学文论到接受理论,我们可以看到西方现代文论的一种突出倾向:从读者阅读理解的角度来探讨文学的一系列问题。由于解释学文论和接受理论卓有成效的探索,使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