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文解字话“创新”马山美汉字象、数、形、声、义兼赅,充满了大写意与大智慧,每一字体,每一笔画,都折射出中华文明的根本,反映了东方思维的内涵。汉字超越时空,历劫不衰,而今又是世界上输入电脑速度最快的文字,可以说,汉字是世界上最发达、最完美、最深邃、最有哲理和生命力的一种文字体系。说到语文教育的“创新”,我们不妨从这两个字的构造上谈起,也许能发现一些最根本但常常被我们忽略的问题。“创新”二字一个带刀(),一个带斧(斤),可见创新必须大刀阔斧。“创”字从刀,仓声,在金文中的写法,像一个躺着的人,手上脚上都标有小竖,表示受了伤,是个指事字,但后来或体字“创”出现,原字遂废,这样一来,“创”和“新”都成了形声字,那么表音的“仓”和“亲”本来并没有多少实在意义,不过同音字很多,古人偏偏选择了这两个字,我们也不妨进行一下阐释——“仓”,似乎暗示着创新首先要有一个仓库进行知识储备和道德修养;“亲”,仿佛提醒我们进行创新时莫忘了亲近对象、真情投入。因此,我们可以把“创新”理解为,在丰富宽广的积累上,以热情真挚...............................的情感投入,大刀阔斧地改革旧制开创新界。....................一、“仓”——积学以储宝清华大学艺术教育中心肖鹰教授阐释“创新”时曾说:“‘创新’有两个含义:第一,以旧翻新,改造、更新现有的东西,即所谓革新(improve,reform);第二,无中生有,创造全新的东西,即所谓创造(create)。在这个世界上,一切的创造都要有所本,需要自然和历史的资源,因此,没有绝对的创造。”可见,创新绝不是凭空而来,需要“有所本”。《文心雕龙·神思》中说:“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驯致以怿辞,然后使玄解之宰,寻声律而定墨,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斥,此盖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在这段文字中,刘勰对写作所必需的多方面的素质、修养和能力,概括得虽不尽完善,但他道出了写作的“首术”、“大端”,认识到了从事写作必须综合发挥多方面的素质、修养和能力的重要性,尤其把“积学”排在了首位。马克思写《资本论》,历时40年,阅读、分析了浩如烟海的理论著作、事实材料和统计数字,他做过摘要的书籍就有1500多种,走访的工人不计其数;曹雪芹写《红楼梦》,“披阅十载,增删五次”,书中涉及到诗词、方言、灯谜、酒令、典章制度、宗教信仰、建筑艺术,以及医药、绘画、乐曲、食谱、服饰等各方面的知识,还有对封建家庭内部生活场景、衣食住行的描写,没有切身的体验和骨子里的熟稔,实在是无法驾驭的。想要创新,不读万卷书,不行万里路,不体验生活,不博览世界,恐怕是不行的。宋人黄庭坚在为画作评时说“胸中有万卷书,目饱前代奇迹,又车辙马迹半天下”,方可成大作。作画如此,为人师更应如此。事实上,所有富于魅力的教育思想背后都有着广采博取的积淀。古人云:“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又云:“故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还云:“读书患不多,思义患不明,患足己不学,既学患不行。”可见学习需重储备,更要注意对储备之物的运用,也即在经历中积累经验,在经验中寻求发展。我们以往非常信奉孔子说的“举一隅而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此说固然极有道理,不晓得温故知新,不晓得触类旁通,不晓得利用经验——“一”,去探求新知——“三”,的确可以“不复也”。但我们往往忽略了一个问题——这“一隅”之得绝非“一孔之见”,它需要大量的积量与整合。五四后的语文教育操作总体思路,一言以蔽之曰:“举一反三。”每学期以十几篇“范文”为例,进行“科学”地拆解、深入地“鉴赏”、精心地“把玩”、反复地“历练”,企望学生由此可掌握破解文章的密码,一招制敌。这种思路,完全是一种科学化、理科化的路子,语文是一门非常感性、灵动的科目,绝不是能找一个约定俗成的公式就可以解决问题的。“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没有大量的积累、吟悟,哪来最后的真知灼见?所以在语文教学中,在不丢弃局部的“举一反三”的前提下,非重视总体的“举三反一”不可。有了丰富的经验和敏锐的思悟能力,面对新知时才可能夺胎换骨、点铁成金。此外,这个“仓”字不仅指丰富的学识,也包含着宽广的胸襟,应该是知识积累和道德修养的双重储备。最近出现的所谓“80后作家”及其拥趸者们在各种媒体上大放厥词并迅速走红的现象,正是缺少必要的积累和修养,产生的一种浅薄而聒噪的“行为艺术”。这些少年作家们不能说没有才气、没有思想,最让他们引以为傲的就是所谓的“叛逆”和“创新”,但是因为缺少知识与阅历的双重积累,他们的作品总是在咖啡馆、香水雨、冲天怨气、新鲜刺激和暧昧情感中徘徊,除了自己的喜好不知道世上还有别的趣味,除了自己的哥们不知道世上还有别的种群,除了自己的“小宇宙”不知道世上还有别的“大周天”。作为少年,他们可以把这些当成率真,但是要陶醉于此甚至容不得一点不同的声音,其眼界之窄、境界之低都让人叹息,其发展的方向、前面的道路也会因为底气不足让人难以乐观。物理学家沈致远在《基础宽些,再宽些》一文中说:“埃及的金字塔高矗入云,历经几千年风霜雨雪,依然巍然屹立,靠的是宽广的基础。学习要像金字塔:基础宽些!再宽些!”没有宽广的基础,创新只能是个华美的汽泡,所做的努力也只能是速朽的闹剧。语文是一门人文性工具性兼具的学科,涉及面广,包罗万象,学科的特殊性必然要求施教者和受教者为创新做出更加实在和广博的储藏,具备更加宽容和大气的胸襟。二、“亲”——情动而辞发台湾大学的叶嘉莹教授在回答学生提出的“学习古典文学有什么用”的问题时,说:“的确,学了古典诗词既不能帮助你找到职业,更不能帮助你挣钱发财。那么,为什么还要学它呢?我以为,学习古典诗词最大的好处就是使你的心灵不死。庄子说:‘哀莫大于心死,身死次之。’如果你的心完全沉溺在物欲之中,对其他一切都不感兴趣,那实在是人生中第一件值得悲哀的事。”四川大学的羊玉祥先生针对社会上有关“学习古典诗词于世无补甚至有害”的论调作过这样的揭批:“其实这是无知。无知,可能造成两个极端的结果:疯狂的迷信和粗野的亵渎。”两位先生虽然谈的是学习古典文学的问题,但是我们可以从中看出心灵不死对于人生的重要意义,无知无情对于世界的致命伤害,如果创新只是机械性的操作和单纯物质的量变质变,而没有真心的热爱和真情的投入,后果是不堪设想的。立足讲坛,不可无德,不可无才;立足语文讲坛不可无德,不可无才,还不可无情。中国历来品文讲究意象,追求意境,《人间词话》有语:“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文章讲求有情有境,文章的教学岂能无情无境。“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自古至今,一篇篇名诗佳作,之所以传诵不衰,常读常新,就是因为作文者饱蘸着自己的思想感情,甚至付出了心血和生命,而观文者也满含着如同身受的感情,甚至物我两忘地投入其中。传说王实甫作《西厢记》,写到第四本第三折“泪添九曲黄河溢,恨压三峰华岳低”一句呕血数升而死;清代名优商小玲唱到《牡丹亭》中“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时,越演越悲、越唱越低,竟至倒地气绝。挥洒云烟、辉映星斗的名篇名作背后,总有些惊动天地、号泣鬼神的作者读者。教学中,教师应该充分注意和运用这个特点,使其人栩栩如生、如在目前,使其文如出我口,如发我心。我们的语文课文无外乎三大类:与生活相关的,显示民族优秀文化的,培养我们思想品德的,可以说,没有一篇是与我们的生活经历和心理期待毫无关系的,也没有一篇是局限于字句不需要情感投入的,因此,把生活经验、感情体验和课文学习结合起来,不失为教活教新的一种好方法,这样才能“身不离于衽席之上,而游于六合之外,生乎千古之下,而游乎千古之上”。再看我们的教学对象,是存在一定共性但更是千差万别各具特性的个体,这就要求教师相对于一般生产者来说,更加亲近自己的对象,与之进行交流沟通,在情感的碰撞中产生出更多的感性火花与理性升华。三、“刀斧”——大刀阔斧且精雕细刻尽管我们相信自然界存在一些无法反驳的定律或事实,学生似乎只能接受而无法创造或发现,但这些定律或事实一旦与学生原有的经验联系起来,一旦进入学生的生活世界,所谓的定律或事实就不再是铁板一块,学生原有的经验将使定律的意义发生变化,同一个定律在不同学生那里将发生不同的意义。一些习惯了标准答案和“经典性”解题方式的教师可能对学生的越轨思维视而不见,却忘记了所谓的标准答案不过是多维视野中的一维之见,所谓“经典性”解题方式可能是迎合了人们好逸恶劳的惰性而成为经典的。我们需要承认的事实是,即使在理科教学中,也存在大量不确定的因素,学生仍有大量的创造空间。而对于语文而言,文本的意义更无标准答案可言。要想创新,就要从思想上大刀阔斧地革除所谓经典或者标准的思维方式。最近有一个被多家媒体转载的报道,说是有人拿一个毫无逻辑的题目——“一条船上有75头牛和25只羊,请问船长有多少岁?”到一些中小学进行实验性调查,让人震惊的是,有92%的学生认真地给出了答案。当人的思维被高强度的标准化试题驯服,还奢谈什么创新呢?姑且不论创造力能否被培养,要想创新,非从思想上根除对标准的依赖和盲从,学会用自己的头脑思考、认知。仅从教材中,我们便可发现不少能够引导学生质疑思考、探求新知的地方。我们不可能苛求教材毫无瑕疵,但遗憾的是,我们目前能见到的教材,无一例外地都有硬伤,有的是没经过调查,就以讹传讹地给出错误注解;有的是知识贫乏,在内容中出现常识性或专业性的错误;有的是不够严谨,张冠李戴、望文生义。比如人教版高一《语文》第二册《神奇的极光》,文中有“我国古代没有‘极光’这个词”,而是把它叫做“天狗”、“星陨如雨”等这样的内容,其实稍有天文常识的人都知道,我国不在高纬度地区,很难见到极光,没有这个称谓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而且“天狗”、“星陨如雨”这样的称呼似乎指的不是极光而是月蚀和流星雨这些天文现象。敦煌壁画中反弹琵琶的飞天形象,和舞剧《丝路花雨》中英娘反弹琵琶的造型都已成了艺术领域中经典,在众多的形象中,它们的确让人眼睛一亮,有一种全新的感觉。打破学生的惯常经验,引导学生从新的角度了解他们以前认识的事物中没有被挖掘出的东西,或者从另外的角度接触已知的事物,可帮助学生更深入地学习课文,更立体地思考问题。比如有一篇介绍丰子恺绘画特色的文章叫做《丰子恺画画不要脸》,乍看标题,匪夷所思,再看内容,恍然大悟,原来说的是丰子恺刻画人物,不在五官上纠缠却能给人极大的想象空间,把人物情态表现得淋漓尽致。如此大胆又新鲜的标题,让人过目不忘,暗暗叫绝。教材后面别有洞天,就看你能否披荆斩棘一览胜景了。“创新”已经成为现代文化至为重要的关键词之一,而且实际上是打入每个现代心灵深处的一个拔不掉的楔子。不过“创新”中的“刀斧”如果只是用来狂劈乱砍的话,结果可能只有血肉横飞了。肖鹰教授曾不无忧虑地指出:“当创新的价值被绝对化之后,创新就同时会被扩张为一场无问题、无目的创新的形式主义运动。我们回顾一下持续一个世纪的现代主义反叛运动,就可以发现创新价值绝对化的危险。现代主义的反叛运动的目标就是创新,这使它的反叛运动扩张为无限反叛的先锋运动。在先锋运动持续不断地扫荡一切既有传统之后,现代艺术的创新获得了绝对的自由,而它同时付出的代价是它失去了面对现代人类生存中的真正问题的前提和机制,也丧失了反叛力量,因此它嬗变为彻底的游戏,被大众文化的娱乐市场整合为消费活动。”当创新被异化为一种狂热的大众崇拜时,正像德国哲学家阿多诺总结现代艺术的创新运动时指出的,“新只是对新的渴望,而不是它本身”。创新虽然有千万种理解和千万种现象,但归根结底,有两点不容忽视:一是必须有建设性,单纯地埋怨、批判是不行的;二是观点的求新必须符合正面的价值取向,不能剑走偏锋、哗众取宠。新课标提出“敢于探异求新,走进新的学习领域,尝试新的学习方法,追求思维的创新、表达的创新”,这是一种可行的,也是必须的学习理念,但创新应该有一个思想的度、道德的线、方法的标,叛逆不是求异,偏激也不是创新。因此,我们还应该进行理性的精雕细刻。教材是多样的,现象是复杂的,时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