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铃薯种业发展,关乎国计,关乎民生内蒙古社科院经济研究所特约研究员何学功中国的马铃薯产业,是“小土豆,大产业”,涉及到7000多万亩的种植面积,6000多万农户的发展问题。每一次产生大规模马铃薯滞销问题,都带来极大的区域经济压力和社会问题。长产业链的事情不是一下子能说清楚的,本文就从马铃薯产业的前端入手,谈一下马铃薯种业发展亟待解决的几个问题。一、受客观条件限制,中国的马铃薯种业公司普遍做不大,做不强,几乎都在干半截子活儿。没有新品种的情况下,大家都做不大。马铃薯是个无性繁殖的作物,谁都可以自留种,有个芽眼就能出一棵苗。并且我国马铃薯是以农户零散种植为主,规模化种植的基本是繁种、出口商品薯或者种植加工薯。农户自留种自然而然的形成了惯例,因此每年我国马铃薯换种率基本在25%左右。我国虽然是马铃薯生产大国,每年消化的脱毒种薯是实际用种量的四分之一。按照官方统计数字推算,每年脱毒种薯用种量不会超过1200万吨。实际调查发现绝大多数菜薯用种都是不应再做种的高代薯中选出来的,加上大多数生产企业对病毒控制不力的影响,目前合格脱毒种薯的供种量不会超过300万吨。只能说,种薯多,合格的少。这也就是我们国家种植面积在增加,但平均单产低于世界平均水平,世界排名93位,产量上不去的根本原因。另外从市场需求角度来分析,比较成熟的马铃薯种植区域,农民过去被假种子害苦了,采用了一个最原始也是最稳妥的办法,不管多好多熟悉的种子我只播种三分之一的当年种植面积,三分之一再选一家好一点的种子,还有三分之一考虑其他原因的种子。因此没有一家种业公司能够独霸某个区域市场,至多是占有三分之一,最典型的地方就是山东。盲目扩产的种业公司这些年都尝到了苦果。因此,没有新品种涌入市场,就是那几个老品种大家相互抢食吃而已,你多一口我少一口的事情。种薯企业很难做大。即使有了新品种,又很难做强。我国是采取新品种申请保护制度,这种保护有考虑国情的初衷,也带来了保护不力的问题。至少马铃薯育种科研人员很多不以为然。有的科研单位发现好的育种材料,就5万一个卖掉了,买的人可以走新品种审定程序,即通过2年区域试验,1年生产试验,获得审定证书和知识产权。科研人员对品种申请保护不以为然的原因是:企业还好办,如果是农民自留种和私下扩散,是打不起官司的,也打不得官司的,在中国和千家万户的农民打官司是无法想象的事情。如果申请了新品种保护的,目前几十万一个新品种就卖掉了。为什么这么便宜?这些品种严格的来讲不是说不清楚亲本来源,就是系谱说不清楚。马铃薯是一个杂合体,其杂交育种特点:需要在大量(上万份)杂交后代中经过6-7年才能鉴定、筛选出好的育种材料,再通过2年区域试验、1年生产试验,就是9-10年或更长的时间才能育出一个新品种,企业要是这么做,要等近10年的煎熬,还未必能独享这个科研成果,被农户一个自留种就基本毁掉了。其实这个时间我们是已经打了折扣的中国式育种,荷兰这个程序是13年。这也是中国的马铃薯种薯生产企业是半截子种业,基本是做种业后半段,即利用现有成熟的品种做扩繁工作,不敢做种业前半段的培育新品种的工作。突破性品种难出现,还有一个种质资源的限制问题。资源是育种的基础,育种的突破,首先是资源的突破。马铃薯的发源中心之一是南美洲安第斯山不同海拔高度区域和中美洲墨西哥,目前,南美洲有关国家如秘鲁等政府已严格限制马铃薯种质资源外流。国际上如美国保存了154个“种”的5665份资源;德国收集约5800份;国际马铃薯中心保存了6575份。从1956年至今,中国共收集整理保存了马铃薯种质资源1700份,其中地方品种63份,国内育成品种(品系)352份,外引品种(品系)1285份。这些种质资源自“七五”以来经茎尖脱毒处理陆续转育成试管苗,入国家种质克山马铃薯试管苗库保存,其中田间资源圃每年种植复份种质约800余份。此外以种子方式保存的野生种共9个种,原始栽培种3个种。种质资源偏少,多数为普通栽培种,遗传背景狭窄,降低了育成品种的杂交优势与生产潜力。再加上国内科研单位普遍育种规模偏小(每个单位基本在200份左右),又以常规育种为主要手段,杂交组合偏少,实生苗群体不多,遗传变异范围小,选择优良材料几率小。突破性的品种越来越难出现,至今主要的炸片品种是美国的大西洋,冷冻薯条品种是加拿大的夏波蒂。二、微型薯的生产是根子上的问题。对目前的马铃薯产业来说,微型薯原原种的生产才是根子上的问题。由于微型薯补贴政策和其他产业化扶持政策,3年的时间,全国微型薯的产量统计数字由5亿粒变成10亿粒。扣掉虚报的数字,2012年际生产也不会超过6亿粒。微型薯的生产没有那么简单。现在大多数企业上个组培实验室,扣几个棚也搞出微型薯来了。我熟悉的一位老专家,她检测病毒连国内的血清(品质不稳定)都不敢用,一直坚持用国外的产品。更不用说防止病毒再感染的其他生产环节的措施了。我在新疆一家科研单位发现由于对移苗时的温度忽略,导致苗弱,技术人员还一直找不到原因,好在他们的记录比较详实,这才发现问题的根源。还有的在茎尖剥离阶段就出操作问题,因为茎尖剥离并不能保证完全脱净病毒,必须组合病毒检测,筛选真正的脱毒苗。不进行病毒检测,未脱净病毒的“脱毒苗”,导致微型薯原原种品质差,直接影响利用其繁殖出的原种和种薯的质量。有经验的人都清楚这个生产环节需要的功力是比较深的,几乎每个老科研都有各自的绝活。国内有几家科研单位前些年出的微型薯一直比较好,但是这两年,社会上的微型薯多了,他们感叹日子也不好过了,产量下降的很多。微型薯目前品质高的价格也高,品质低的就打价格战了。微型薯多了,本来是好事。如果有监管检测到位,就是造福了。但是我们并没有采取定点企业定点监测的办法,在微型薯的生产环节上几乎放任自流。各地的种子监管部门每年的行动都是针对脱毒种薯的田间和收获后进行抽检,还没有对微型薯原原种、原种这两个环节实施检查。最不能容忍的是,应该检测的样品是脱毒种薯(第三代),送检的其实是原种(第二代),因为代数越高感染病毒的可能性越大,很多繁种企业就这样弄虚作假,蒙混过关。马铃薯繁种周期长,一般是3年左右,有的还要更长一些。微型薯这一关没把住,3年之后才监管已经晚了,到第四个年头就分散到千家万户。因此种薯的最重要的把关在微型薯环节。其他环节应该采用荷兰的管理方式,检测发现问题就给予相应降级处理。微型薯仅仅给予补贴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实施定点企业定点监测,抬高补贴进入门槛,是必须要推行的配套制度。三、环境净化是最难解决的问题。土地都在农户或转包人的手上,政府的种植规划就做不到令行禁止了。自己的田爱种什么就种什么,习惯了种什么就种什么,不能进行有效地区域种植规划,这给马铃薯繁种带来了巨大的困扰。第一个问题是目前繁种量最多的西北和东北地区,恰好也是番茄、油菜、葵花、枸杞等作物大规模种植区域。马铃薯繁种最怕蚜虫传毒,特别是马铃薯Y病毒,蚜虫喙针接触病株而带毒,几秒钟就可传到健株上,有风的天气,靠健病株叶片相互摩擦很快使马铃薯Y病毒扩大传播,最终这片种薯田的质量变劣。一般马铃薯是500亩左右一个喷灌圈,也就意味着这500亩田的马铃薯只能转成商品薯处理了。番茄与马铃薯同属茄科,对蚜虫来说是同样的传毒对象;油菜与葵花都是盛开黄花,蚜虫有趋黄性,黄灿灿的花海就是对蚜虫最好的召集令;枸杞更不用说了,一片生长达3、5年以上的枸杞田,每年最低也得喷上5次以上防止蚜虫的药物。这些易感病毒的地片近些年也成了不断发生纠纷的导火索。如今想找一块相对隔离好的地块搞种薯繁育,太难了。区域隔离,难,难,难啊。第二就是农户解决自食种植的零星马铃薯地块经常出现在繁种田边。这些零星地块百分之百的都是带毒的自留种。而且这样的工作还最难做。第三繁种公司人与设备跨区作业的消毒措施没有执行彻底,也成另一个感染源。第四就是轮作地块的农药残留。一些农药对马铃薯生长有影响,大多数技术人员忽略了这个问题或者根本就不了解这方面的知识。第五也是最难解决的。一般我们要求马铃薯繁种最理想的是3年轮作制,这样可以有效防止土壤传播的一些真菌和细菌性病害。目前做的好的公司也就是一年轮作。繁种公司的单位成本相对农户比较高,国内种薯售价偏低,有的年头还不如自己繁殖出来的后代----商品薯价格高,成本压力下别说三年,两年轮作都做不到。四、快速发展的农牧交错带沿线铃薯机械化种植带来了新的问题。农牧交错带气候偏冷凉,尤其是海拔稍高一些的地方,最适宜马铃薯制种。我国的主要种薯调出区就在这个带上,新增的种业公司最近几年在快速扩大繁种面积。但这一节的问题放在本文有点离体,既然牵涉到了,一并讲了。1、马铃薯高产需要用水肥来换。马铃薯是耐旱作物,单讲有误导嫌疑。准确地描述是马铃薯既是耐旱作物也是高产作物。马铃薯的理论产量是每亩10吨,个别品种在国外已经突破每亩6吨的产量。国内每亩突破5吨的产量也零星出现,但据我了解不排除利用马铃薯的顶芽优势特性,将每颗种薯的顶芽切出来集中到一块田进行高产栽培,获得特别高的产量。马铃薯在中国一多半的种植面积是分散农户的平垄作业,不敢起大垄,怕水分蒸发,怕肥力流失,是纯粹的雨养农业的原始做法。其实马铃薯要高产,是需要大肥大水的。尤其是近年机械化作业迅速兴起的农牧交错带,这已经带来了新的问题。农牧交错带无论气候还是土壤,都适宜种植高产的中晚熟马铃薯品种,长出的马铃薯薯型好,售价就高。这个带基本与中国沙区重叠,地下一般有水,但不富余,很多地区不适宜发展高耗水的农业和工业。马铃薯植株每制造1公斤干物质约消耗708公斤水。而沙质土壤种马铃薯的需水量为1046—1228公斤。一般亩产2000公斤块茎,每亩需水量约为280吨左右,相当于生长期间419毫米的降水量。如果去掉蒸发散逸因素,每亩需水还要增加。而我国250-400毫米降水量线恰好位于农牧交错带,这一带宜耕土壤以沙质土居多,但这些地方年蒸发量远远高于年降水量。因此,要想带来超出每亩2吨的产量,必须抽取大量的地下水来换经济效益。一些大规模发展马铃薯产业的地区,地下水位的下降给当地居民生活带来了严重的影响,引发了诸多的社会问题。2、草地开垦在逐渐抬头。各地在执行草地管理政策时,尺度不一。有的地方坚决不允许开垦草地,有的只要以种高产牧草或青贮的名义报一下即可。实际上,农牧交错带的草地绝大多数是退耕还草地,原来就是农田。随着马铃薯价格前两年的高起,政府补贴灌溉设施的大面积实施,无数的马铃薯喷灌圈出现在还没有恢复好的草地上。一些地方以种植牧草名义上马了喷灌设施,转手租出去。高产诱惑就把这草地变成了马铃薯田。五、马铃薯种业如何突破增长的天花板。1、制度上说是两件事。第一,育繁推一体化才是马铃薯育种企业的全活,现在科研单位占了“育”的公共资源,企业做了“繁”的工作,“推”的工作劳人费马,就变成了有想法的地方政府的工作,不过这得企业出钱买单。政府一直在说“农业科研从事公益性研究,商业化育种必须分离出来”,却一直没有下文和具体措施。每年几千万的费用也到不了企业手里多少,基本变成了人头费和课题费。这是一个运行体制和公共资源分配问题。目前科研单位、部分大专院校和少数大的种薯企业都在搞马铃薯育种,科研单位用的是国家大量资金,育成的品种不少,是否符合生产需要暂时不说,由于其没有繁殖推广的平台,迟迟不能用于生产,许多品种有名无实。大的种薯企业开展马铃薯育种,用的是自己的资金,育种目标明确,育成的品种通过自己的繁殖平台与体系,3年即可推广数千亩,在生产上发挥作用。同样的推广面积,在科研单位则需要近10年时间。借鉴国外先进国家如荷兰等国的经验,科研单位和大专院校一般不搞应用性的育种,重点是创造配合力好的亲本资源和先进的育种方法和手段,并有偿转让给育种企业应用,这样既可减少大家都在同一育种水平上重复,又能发挥科研单位的自主创新研发水平,有利于提高我国育种整体水平,加速发挥新品种在生产上的作用。第二,种薯补贴是好事,目前负面作用大。种子要迈三步入市,育繁推,哪个环节实惠多?推广啊,因此政府从这个环节下手了,导致行政力量干预市场,政府功能错位。自然要随政府买单的“项目”----马铃薯种薯补贴“项目”,对种子市场进行直接干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