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讲--三教交融与儒学的宗教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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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讲三教交融与儒学的宗教性中国古代的学术文化,史籍中常有“三教”之称。所谓“三教”,亦即儒教、佛教与道教。佛、道之为宗教,学术界似无异议。至于儒教是否亦属宗教,学者们则见仁见智,莫衷一是。有些学者指出,“儒教”之“教”,是指教育之“教”,教化之“教”,而非宗教之“教”;有些学者则认为,儒教与佛、道二教一样,同属宗教。这里不想去评判二说孰是孰非,只准备扼要介绍一下较有代表性的观点,从中看看儒学与宗教的相互关系。儒家学说的入世精神儒家有传统儒家与“新儒家”之分,但二者有一个共同点,都注重用世,具有强烈的人世精神。儒家自孔子起,就主张重人事而远“天道”。孔子的一生,一直在实践这一主张。为了“用世”,他曾大声疾呼:“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可,三年有成。”(《论语·子路》)为了“济世”,孔子亲率弟子“斥于齐,逐于宋,困于陈蔡之间”(《史记·孔子世家》),“累累然若丧家之犬”(同上)。他虽然对管仲的越礼行为颇有微辞,但却推崇其“相桓公,一匡天下,民至今受其赐”;子贡问:“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可谓之仁乎?”他回答说:“何事于仁,必也圣乎。”(《论语·雍也》)其用世之心,济世之情,溢于言表。孟子继承孔子的传统,主张“用世”,提倡“济天下”。他曾对齐王说:“王如用予,则岂徒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孟子·公孙丑下》)并把自己视为“名世之士”,宣称:“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同上)孟子的一句名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后来更成为中国士大夫的座右铭和行为准则。孔孟之后,历代儒家均提倡“人世”、“用世”,就连董仲舒那样的儒者,虽然一再声称“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但仍强调:“圣人之为天下者,兴利也。”(《春秋繁露·考功名》)降至宋明,理学家们更把提倡“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思想的《大学》抬到了“四书”的地位。宋明新儒学的学术重心,在于心性义理,讲修心养性、成贤作圣。但是,修养到什么样的境界,才成其为圣贤?朱子认为:“自古无不晓事之圣贤,亦无不通变之圣贤,亦无闭门独坐之圣贤。”(《宋元学案·朱子学案》)二程也主张圣贤应该是管事的圣贤,“人世”的圣贤,认为“世事虽多,净是人事。人事不叫人去做,更叫谁做?”陆九渊更以“同体大心”来说明“宇宙内事乃是己分内事,己分内事乃宇宙分内事”(《宋元学案·象山学案》)。南宋永嘉学派的代表人物叶适把“忧世”看得比“仁”更重要,他说:“读者不知按统绪,虽多无益也;为文不能关教事,虽工无益也;笃行而不合于大义,虽高无益也;立志而不存于忧世,虽仁无益也。”(《叶适集·赠薜子长》)。两宋之后,有感于宋之灭亡,儒门学者对于“凭空蹈虚、高谈性命”更为深恶痛绝,明之宋濂便宣扬“真儒在用世”,主张“圭有补于世,死有闻于世(方孝孺:《送方生还宁海》);黄绾、方孝孺等更直接提倡“经世之学”,主张“以经纶天下为己任”,明言“儒者之道……无有不达乎世务而可以为儒者”(方孝孺:《庞统》)。明清之际及清代的一大批儒门思想家更大讲“经世致用”明确地提出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响亮口号。纵览儒学的历史发展,自先秦至明清凡两千余年,始终有一条主线贯串其中,即志存天下,积极用世。中国儒家的这种人世精神,现在有些学者将其称之为“忧患意识”。而最能体现这种“忧患意识”的,当是宋代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留下的那句名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中国儒家的这种忧患意识,这种人世精神,确实与宗教主张离世脱俗很不相同,因此,不少学者认为儒家不是宗教。但是,出世、人世问题虽是衡量一种学说或流派是否属于宗教的重要标准之一,而这种标准本身也不是绝对的。例如作为中国佛教代表的禅宗,就明确主张淡薄世间与出世间的界限,认为“佛法在世间,离世无佛法。”反对离世脱俗,隐遁潜修,提倡既出世亦人世。反之,儒家虽然始终提倡积极人世,但这并不意味着儒家丝毫不具有宗教的品格和功能。传统儒学具有浓厚宗教色彩从思想渊源来说,儒家学说是夏、商、周三代思想的继续,而在三代占统治地位的思想是“天神”观念。其时之“天”,不仅是自然界众神之首,而且是政治、道德的立法者。它虽“无声无臭”,并不一定被人格化,但宇宙之秩序、万物之生长、王朝之更替、军国之大事,都要听从于“天命”。当时之所谓“圣人”者,惟“顺天命”而已!儒家创始人孔子在中国文化史上的最大贡献是“人”的发现,他罕言“性与天道”而注重人事,对鬼神敬而远之,把眼光转向现实的人生。这种思想倾向在当时确定具有一定的反宗教或者非宗教意义。但是,人类思想的发展,往往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新旧思想的交替,也不像“利剑斩束丝”那样一刀两断。说孔子发现了“人”,在中国思想史上开始了从“天”向“人”的转变,并不意味着孔子已经抛弃了“天”,打倒了“天”,孔子思想已不再具有任何宗教色彩。实际上,作为远古农耕、游牧经济产物的原始的“天神”观念,虽经春秋时期“怨天”、“骂天”思潮的冲击而逐渐有所动摇,但人类历史上几千年乃至几万年的思想积淀,并非一朝一夕或个别思想家就能轻易冲刷得掉的。实际上,不但孔子没有完全抛弃或打倒“天”,整个儒家学说都没有完全抛弃“天”这个外壳,都是在这个既“无声无臭”又至高无上的“天”之下去谈道德,做文章。尽管因时代的不同,或称之为“天命”,或名之日“天道”,或冠之以“天理”,但“天”一直是政治思想和人伦道德之本原.所谓“奉天承运”、“天命之谓性”等等,都说明“天”、“天命”、“天道”仍是儒学家说的最高范畴。既然“天”的宗教色彩不可能一下子洗刷干净,那么儒家学说又怎能不具有相当程度的宗教色彩呢!这一情况到了汉代大儒董仲舒那里更发生了重大变化。如果说先秦儒家有意无意地在做淡化“天”的宗教色彩的工作,自觉不自觉地逐步从人格神的“天”中解放出来,那么,董仲舒“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思想的提出,尤其是他在“天人感应”理论下把“天”进一步神化、人格化,儒家的“天”又被宗教化了。尤有甚者,董仲舒还把世间的一切,包括政治制度、伦理纲常等,统统归结于“天”,所谓“王者法天意”,“人受命于天”,“王道之三纲,可求于天”(《基义》)等等,把先秦儒家所建立的一整套正在逐步脱离宗教的政治、伦理学说,又重新神学化、宗教化。此外,传统儒学的宗教色彩还大量地表现在修养理论上。由于儒家把人伦道德归诸“天”,认为人的“善性”、“善端”是一种先天的禀赋,因此,一切道德修为,无非是为了发明此先天所禀赋的“善性”、“善端”。既然如此,宗教式的主观内省,就成为儒家的一种重要的修行方法。从孔子的“吾日三省吾身”(《论语·公冶长》),到孟子的“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孟子·尽心上》),从《中庸》的“反求诸其身”,到李翱的“复性”论,所走的都是一条通过反省内求以上达天道的道路。儒家修行方法的宗教色彩还表现在“慎独”的修行理论中。所谓“慎独”,即在只身独处、无人知晓时,也必须十分谨慎地使自己的行为举止符合于道德准则。这种修行理论在相当程度上带有“上帝临汝,无二汝心”的宗教色彩。因为你在孤栖独处时,尽管他人不能看到你之所作所为,但天地鬼神是洞察幽微的,因此君子应当“慎乎其所不睹”、“慎乎其所不闻”。“寡欲”也是儒家的一种基本的修行方法。儒家认为,破坏天赋“善端”,污染澄明心性的最根本的东西,就是人的各种欲望,因此,保护澄明心性不受污染的最好办法之一,就是要善于“养心”,而“养心莫善于寡欲”(《孟子·尽心下》)。自孟子之后,儒家都持是说,且愈演愈烈,至后儒更出现“寡欲以至于无”的主张,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诚立明通,成贤作圣。此种由“寡欲”而“无欲”的主张,更带有浓厚的宗教禁欲主义的色彩。儒家学说的宗教色彩发展到宋明理学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如果说,由于受到中国传统宗教的影响,传统儒学在天道观和修养方法等方面带有相当浓厚的宗教色彩,那么,由于南北朝之后儒、释、道三教的不断融会,由于儒家大量地吸收了佛、道二教的有关思维方法和思想内容,宋明时期的新儒学把佛、道二教的许多思想内在化了,从而使自己具有了准宗教的性格。南北朝后,代表中国古代三大思想潮流的儒、释、道一直处于既相互斗争,又相互融摄的局面。其时三教中的有识之士,都站在维护本教的立场上,一方面高唱三教一家;另一方面极力抬高自己并大量吸收对方思想,企图建立一个包容并超越对方的思想体系。道教在“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的口号下,没有放松对儒佛二教的攻击和吸收,至宋元终于建立了一个三教合一的“全真道”。佛教则在加快统一内部禅教合一步伐的同时,通过权实、方便究竟等说法,把自己变成一个凌驾于儒道二教之上的“直显真源究竟教”。儒家则凭借着自己在中华民族中根深蒂固的影响,以及在政治、宗法制度等方面的优势,自觉不自觉、暗地里或公开地把佛道二教的大量思想纳入自己的学说体系之中,建立起一个熔三教于一炉的“新儒学”。宋明新儒学之深摄佛教思想,首先表现在作为其理论纲骨之“心性”学说,实是隋唐佛教佛性理论的翻版。虽然“心性”问题本是传统儒家最注重的,但由于隋唐佛教成功地把儒家的心性学说佛性化、本体化,使得隋唐佛教的佛性论在相当程度上变成一种佛性化、本体化了的心性理论,而这种佛性化、本体化了的心性理论又为宋明新儒学的援佛入儒提供了极大的方便,使得作为宋明新儒学最高范畴的“天理”、“天道”、“本心”、“良知”等,在思想蕴涵上,吸收了隋唐佛教的“佛性”论。从而使宋儒的“心性义理之学”,在相当程度上已是一种儒学化了的佛性理论。其次,由于宋明新儒学把心性本体化,其修行方法也逐渐地由“修心养性”转向禅宗式的注重证悟的“明心见性”。故尔,朱熹有“豁然贯通”之说,陆象山“多类扬眉瞬目之机”,王阳明则明言:“本体工夫,一悟尽透。”实际上,当宋明新儒学把心性本体化并把“明本”、“反本”作为其思想之归趣后,在修行方法上一定要走上注重证悟的道路,因为对于本体只有采用整体直观的方法才能把握。此外,从思想内容来说,宋明新儒学千言万语,无非是教人“存天理,灭人欲”,此“灭欲”说无疑具有强烈的宗教禁欲主义性质。而理学家们所极力提倡的主观内省、“主静”、“居敬”、“半日读书,半日坐禅”等,更具有浓厚的宗教式的面壁修行的色彩。实际上,宋明新儒学的宗教色彩,宋明之后的许多思想家早已说得十分明确,他们或日理学为“儒表佛里”,或称心学为“阳儒阴释”,有人更直言没有佛学就没有宋明理学。明清之际的思想家顾炎武说:“今之所谓理学,禅学也。”梁启超也认为理学是“儒表佛里”。周予同指出:“吾人如谓无佛学即无宋学,绝非虚诞之论。宋学之所号召者,日儒学;而其所以号召者,则实为佛学。”凡此诸说均表明宋明理学是一种儒学化了的佛学,是一种具有准宗教性格的政治伦理哲学。参考文献:1.朱天顺著.中国古代宗教初探.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版2.任继愈主编中国道教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3.赖永海著,中国佛教文化论,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9年思考题:1.如何理解中国古代宗教是中国古代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2.中国佛教与儒家思想是如何相互影响、相互交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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