Į時間﹑歷史與記憶į﹐黃應貴主編﹐283-341台北﹕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1999!!!ॲૄ።ΫĈ!ۮ۞ԙΈ߇ְ王明珂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時間、歷史與記憶黃應貴主編,頁283-341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1999年4月台北南港!時間、記憶與歷史1995-1998年間,我曾利用數個寒暑期到四川省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進行有關歷史記憶的研究。我探索的主要問題是:如果「族群認同」依賴其成員們對一些「重要過去」(歷史)的集體記憶來維繫,那麼中國少數民族之一的羌族以什麼樣的社會歷史記憶來凝聚認同。1以及,我們知道當代「羌族認同」是在民族分類、識別之後才出現的,那麼在「羌族認同」被建立之前,這兒各地區村寨居民的認同體系及相關社會歷史記憶又是如何?關於前一問題,我曾在「漢族邊緣的羌族記憶與羌族本質」一文中說明:漢族歷史學者如何從中國歷史記憶中建構「羌族史」,並透過土著知識分子將此歷史記憶播入羌族之中;羌族知識分子又如何選擇、詮釋漢族與本土的社會歷史記憶,建構各種版本的本民族歷史以凝聚民族認同(王明珂1997a)。在這一篇文章中,我所要探討的便是「羌族認同」被建立前這兒村寨居民的認同體系及相關的歷史記憶。問題也就是:在中國歷史記憶之外,我們是否可以找到一些潛藏的本土歷史記憶,藉以了解「民族化」之前當地的族群認同體系?這種歷史記憶以什麼樣的內涵組織起來,它們如何在人群中傳遞?如何在認同變遷中被重新詮釋?如此反映的歷史心性及其變遷又是如何?更重要的是我希望能由這些「另類歷史」來了解我們所熟悉的歷史與歷史書寫的本質,及其可能的演變過程。羌族是一個古老的民族,也是一個新的民族。它之所以古老,是因為三千多年來一直有些「異族」被商人或歷代華夏(中國人)稱為「羌」;無疑他們的血液與文化或多或少散入當今許多中國人及其邊緣人群(包括羌族)之中。但從另一角度來說,它卻是一個新的民族。因為凝聚當今「羌族」的集體歷史記憶,包括對「羌族」這個稱號的記憶,都在近數十年來才在土著中被建立起來。大部分的當今羌族說,在1949之前或甚至十幾年前,他們沒聽過「羌族」這名詞。只有羌族知識分子知道「羌族歷史」(指從漢族歷史記憶中建構的典範歷史),2而這些有關羌族歷史的知識幾乎全來自漢族的歷史記憶,或是在當代漢族歷史記憶框架下對本身神話傳說的新銓釋。但是這並不表示在現代羌族認同形成之前,在這些區域人群間從未存在某種「族群認同」,或是說他們沒有「歷史」。事實上在我做調查研究的期間,雖然統一的羌語、典範的羌族歷史與羌族文化都在形成與推廣之中,然而一些尚未完全消失的社會歷史記憶,以及一些仍然影響他們日常生活的社會結構因素,使我仍然可以探索在「羌族認同」根植前的當1在相關研究中,有的學者偏好用集體記憶(collectivememory)一詞,有些用社會記憶(socialmemory),或有學者予以上兩者不同的定義;事實上所討論的都是人類記憶與社會認同間的關係。無論是社會或集體記憶,它們的範疇都很廣;不只包括廣義的「過去」,也包括對現在與未來的想像與期望。本文中我以「社會歷史記憶」一方面強調此種集體記憶與某種社會認同的關聯,另一方面強調在所有社會記憶中「歷史」對於建構此種社會認同的重要性。2在本文中羌族知識分子是指曾受高中或高職以上學校教育,因此獲得漢文知識體系與此體系中的民族、國家與共產主義等意識形態,並因此任職於各級政、黨公職與文化教育事業的羌族。2王明珂地認同體系,以及相關的社會歷史記憶——後者主要孕含在一種「弟兄故事」之中。近十年來,在許多社會與人文科學研究中,「歷史」與人群認同間的關係都受到相當矚目。在族群本質研究中,「歷史」、社會記憶或人群間一種共同起源想像,常被認為是凝聚族群認同的根本情感源頭(Tonkin,McDonald,&Chapman1989;Isaacs1989:115-143)。在「國族主義」(nationalism)研究中,學者也注意到「歷史」建構與「國族」(nation)意識產生之間的關係(Hobsbawm1983:12-13;Smith1986:174-200;Duara1995:17-50)。過去我也曾在一篇論文中,以社會歷史記憶的形成與變遷來說明族群認同的根基性與工具性本質;以族群認同的根基性而言,我認為族群成員間的根基感情模擬源自同一母親的同胞手足之情(王明珂1994:125-26)。這說明為何在許多凝聚族群或民族認同的社會回憶活動中,追溯、尋索或創造共同起源永不失其吸引力。我們每一個人都生活在各種認同與區分體系(如階級、族群與國族)之中;我們因此熟悉相關的正確歷史,也常常經驗到「歷史事實」如何被爭論與一再被重新書寫。無論如何這都是我們所熟悉的歷史。然而,在透過與人類各種社會認同相關的「歷史」研究中,或透過「歷史」對人類社會認同的探討中,「歷史」都被理解為一種被選擇、想像或甚至虛構的社會記憶。如此對待「歷史」的態度,近年來常見於文化或社會史中的底層研究(subalternstudies),社會記憶研究取向的口述歷史研究,以及歷史人類學之中。學者們的研究不僅是人們如何在「現在」中建構「過去」(howthepastiscreatedinthepresent),也探索「過去」如何造成「現在」(howthepastledtothepresent)。後一研究中的「過去」不只是一些歷史事件與人物,更重要的是造成這些歷史事件與人物的,以及因這些事件與人物的社會記憶而重塑的,各個時代、各社會階層人群的歷史心性或歷史文化結構。這種研究趨勢,自然使學者對於「歷史」一詞有相當寬廣的定義,也產生許多關於歷史本質的爭論:譬如,歷史與神話的界線究竟何在?是否在不同的文化與社會結構下人們有不同的「歷史心性」,因此產生不同的「歷史」記憶與述事方式?在某一文化中被認為是「神話」的述事,在另一文化中是否就相當於「歷史」?因此,文化史學者探究千百年前古代社會人群的歷史心性,社會人類學者探究千百里外各種異文化人群的歷史心性,部分口述歷史學者在主流歷史所創造的社會邊緣人群間採集口述記憶以分析其特有的歷史心性,其目的都在探求歷史本質以及社會歷史記憶與人類社會間的關係。主要的理由是:在這些邊緣時間(古代)、邊緣文化空間(土著)與邊緣社會(弱勢者)的人群中,我們比較容易發現一些違反我們既有歷史心性與典範歷史的「異例」,因此可以讓我們藉由對自身歷史心性與典範歷史的反思,來體察歷史的本質及其社會意義。以此而言,羌族的例子有特殊的意義:在歷史上他們被漢人認為是一個古老的民族,在空間上他們生活在青藏高原邊緣的高山深谷之間,在社會上他們是中國少數民族中的少數民族;更重要的是他們處在漢、藏兩大文化體系間,也就是說他們同時屬於漢、藏的邊緣。因此在本文中我希望透過羌族的部分社會歷史記憶,不但探索一種「另類歷史」,也希望藉此對「漢族」的歷史心性與認同本質做一些初步的探索。在許多研究中,線性歷史(linearhistory)與循環歷史(cyclicalhistory)經常被用來分別兩種不同歷史心性下的歷史時間觀念。這兩種歷史心性之別,或被解釋為西方的與非西方的3時間、記憶與歷史(Eliade1954:51-92),或被視為文字書寫文化的與無文字書寫文化的(JackGoody1977),或是近代民族主義下的與傳統的歷史心性區分(Duara1995:27-8)。在本文中,我將以羌族的弟兄故事為例來說明一種歷史心性;它既非線性亦非循環歷史,而是重覆著一個社會結構關係——弟兄關係——以強化人群間根基性情感(primordialattachments)的歷史。另一方面,它所表達的強調人群間根基情感的歷史心性,似乎曾流行於遙遠的古代部分人類社會中,而至今仍殘存於許多當代人群的歷史書寫裡。因此我稱之為根基歷史(primordialhistory)。本文的田野資料主要採集於四川省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的汶川、茂縣、理縣、松潘,以及綿陽地區的北川等地――目前所有羌族村寨都分布在這五個縣之中。部分也得於鄰近羌族的黑水藏族與四土藏族(嘉絨藏族)中(見圖一)。3我選擇如此廣泛的田野調查範圍,主要是因為我不認為有任何典範的羌族或羌族文化;了解羌族只有從各羌族人群的多元文化表徵與歷史記憶中探索。我也不認為對羌族的研究應受族群邊界約制而限定在羌族之中;相反的,在此邊界內外探索我們才能了解此邊界的性質。雖然我無法走遍總數上千的羌族與鄰近藏族村寨,然而本文的田野資料應已包括了深溝高山中的羌族與城鎮羌族知識分子,岷江東路較漢化的羌族與西路北路較受藏族影響的羌族,羌族中的男性與女性以及不同世代的人,以及,在理縣與羌族村寨相錯的嘉絨藏族,以及被許多羌族認為應是羌族的「黑水藏族」。在田野中我所問的主要問題便是:「這一群人是怎麼來的?」所謂一群人,由近及遠,包括家庭、家族、寨子、溝中幾個寨子的集結、幾條溝中所有村寨的集結、一行政區域人群、爾瑪、羌族、民族(少數民族)與中華民族等等。受訪者包括村寨或城鎮中的民眾、男人與女人;受訪者的年齡由十幾歲至八十餘歲不等。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完整回答我的問題;然而在社會歷史記憶研究中,「不記得或不知道」也有其意義。譬如,解釋村寨或溝中人群共同來源的弟兄故事主要蒐集於高山深溝的村寨群眾之中。城鎮中羌族知識雖出身村寨,然而他們常說自己從小就讀書,長大後又外出工作,所以村寨中這些故事聽得很少。相反的,羌族知識分子所熟知的「羌族歷史」與解釋所有羌族來源的弟兄故事,對村寨民眾而言則相當陌生。又譬如,以下「弟兄故事」在某些地區是男女老少大家耳熟能詳的事;在另一些地區也許只有少數老年人知曉。訪問大都在幾位當地人面前進行;他們有時會補充、爭論,但通常會由一位被認為比較懂得過去的人代表大家述說。訪問以當地的川西方言進行――這是當地使用最普遍的語言。內容都以錄音機記錄下來,然後逐字譯為文字;因此以下「弟兄故事」也是村寨民眾的口述歷史記憶。!!!!3實際進行採訪的地區有:理縣的縣城、蒲溪溝、薛城,汶川的縣城、龍溪溝、棉篪,茂縣的縣城、永和溝、水磨溝、黑虎溝、三龍溝、赤不蘇與太平牛尾巴,松潘的縣城、小姓溝,北川的曲山鎮、治城、小壩鄉、片口鄉、青片鄉,黑水的蘆花鎮、麻窩與知木林(小黑水)。4王明珂ଂ݈ѣೀ࣎Έԙ...當今羌族約有二十萬人左右。他們是高山深溝中的住民;除了在城鎮中從事公職與商業者外,絕大多數羌族都住在山中的村寨聚落裡。他們居住的地方位於青藏高原邊緣的高山縱谷地區。村寨一般都在高山深谷之中。家庭之外最基本的社會單位便是「寨」,現在一般多稱「隊」或「組」,也就是羌族知識分子所稱的「自然村」。在茂縣、汶川與理縣附近,一片石砌的房子修在山坡上,緊緊聚集在一起,便是寨子的一般形式。幾個「隊」、「組」或寨子構成一個「村」,即所謂的「行政村」。一個村經常包括三、五個到近十個不等的鄰近寨子。同村的幾個寨子間,在婚喪、經濟與宗教活動上有相當密切的往來。幾個寨或幾個村,又共同座落在一條「溝」中。溝,指的是從山中流出的小溪及其兩岸地區;因兩岸都是高山所以稱之為「溝」。溪有枝狀分支與上游下游,因此溝有大小內外之分。譬如,一個小溝的上游稱內溝,可能有幾個村(或寨);其下游稱外溝,也有幾個村(或寨)。這條小溪溝與其它幾條小溪溝共同匯入一條岷江上游的支流之中,因此所有這些「小溝」又屬於那個「大溝」的一部分。就在這些村寨中,普遍流傳一些有關幾個兄弟的故事。!Δ̌ܦͯګăϨਨګ߹ા當今北川地區,也就是明代著名的青片番、白草番活動的地區。明代後期大量漢人移民進入此地區,造成嚴重的資源競爭;這便是青片番、白草番「作亂」的社會背景。關於祖先的來源,在北川的青片河、白草河流域最流行的說法便是幾個兄弟從外地來,後來便分成當地幾個有漢姓的家族。有些家族說他們是松潘白羊,或茂縣楊柳溝來的,以強調他們的羌族身份。另一些則說祖先是湖廣,或湖廣麻城孝感來的,強調他們與漢族間的聯繫。1.ԧࣇҁछߏଂϨѿዏֽ۞Ăϒ؟͌ᇴϔгડֽ۞ćڗም۞ϨѿѣۮăᖟăаĄͯ˾ฏؖ۞кĄԧࣇ۞ˠߏЧгֽ۞...ĂώгˠΪҫˬ̶̝˘Ą̣ˣѐ࿅ᖏࢴᙯĂ̂ณ۞ˠଂγгዏֽĄࡃ˘г፵˞Ăಶਕڌ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