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文学的语言特点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就如同所有的建筑物不能离开最基本的建筑材料一样,离开了语言,文学便不能存在,因此人们称语言为文学的第一要素。许多西方学者认为,文学的本质就在语言本身,探讨文学本质最简单的方法在于弄清文学中语言的特殊用法。与儿童文学用艺术形象表现多方面内容的要求相适应,儿童文学的语言也有其艺术表现上的特殊性。一、儿童文学语言的形象性文学通过鲜明、生动、具体的语言表现,把大千世界的性质、情状展示给读者,使人感同身受,如临其境。如“春风又绿江南岸”、“红杏枝头春意闹”、“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等古诗名句历来为人称道,其奥妙就在于形象生动,一字一词即能传神,令境界跃然纸上。文学语言的形象化,主要是通过形象性的表述达到叙述事物,描写环境,表达思想,传递情感的作用。文学语言要求对事物本质和主要特征做出精确描写。但这种精确性不同于科学语言的精确性。科学语言有着严格的质与量的规定性,而文学语言则常常在精确性的背后带有较大的延展性和创造性,即赋予读者深广的感知、想像空间。儿童文学作品中,语言的形象性更为重要。形象化的语言能使儿童将亲身经验与语言所提供的信息很容易地结合起来。在儿童文学中,我们常常会读到这样的语言:“稻穗儿一摇一摆的,好像在向小花点头”、“我觉得自己比洗了一百次澡还要干净”、“拇指姑娘冻得直像风中秋叶似的抖个不停”这些形象化的语言,使儿童对于各种事物有了清楚、准确的印象和理解,对于人物心理有了真切、细致的体验。这样,儿童在诵读诗歌,倾听故事的时候,会产生强烈的求知欲,也会得到满足的愉悦感,同时逐步习得一种成熟的语言状态。这些都是形象化的文学语言产生的效果。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美丽的玻璃。然而它很深很深,深得任何铁锚都达不到底。要想从海底一直达到水面,必须有许多教堂尖塔一个接着一个地连起来才成。海底的人就住在这下面。这是安徒生《海的女儿》的开篇,它生动优美地描绘了海的湛蓝与深广,令读者可以看见、可以触摸、可以聆听,更可以想像。这些语言没有具体说明海水的清洁程度和深度,却抓住了海水的特征,并给人以巨大的想像的空间。这就是形象化的文学语言的魅力。在《坚定的锡兵》里,当玩具锡兵被两个男孩放在纸船上,在大雨中沿着水沟漂流时,安徒生这样写道:“天啊!沟里的波涛是多么汹涌,水流得那么湍急。可不是吗,雨本来下得很大。纸船忽上忽下地波动着,不时被水冲得打转转,把锡兵搞得头晕眼花。但他仍然很坚定,脸上的表情一丝不变:两眼朝前直望,枪扛在肩上”一个坚定的、有顽强意志的人物形象跃然纸上。由于儿童的感知和思维首先注重于对象的外部特征,因此儿童文学作品的语言特别强调形象性,通过语言使人物及事物的声音、色彩、形状、动作、神态等鲜明地展现在儿童面前。那么,如何使语言富于形象性呢?一是运用丰富的想像和联想,使事物之间的联系以可感知的形式显现出来,而大量运用比喻(包括明喻、暗喻及借喻,尤以明喻最为常见)、拟人、夸张等修辞手法,能使儿童的生活经验得到有效的、最大限度的迁移,使陌生的事物变得亲切和熟悉起来,这样更容易被儿童感知和理解。例如小学语文课本第三册(江苏教育出版社出版的义务教育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中有一篇《秋游》,文中写道:蓝蓝的天空一望无边,几朵白云有时像一群白兔,有时像几只绵羊。(明喻)智利诗人聂鲁达在名为《如果白昼落进》中写道:每个白昼/都要落进黑沉沉的夜/像有那么一口井/锁住了光明。//必须坐在/黑洞洞的井口/要很有耐心/打捞掉落下去的光明。(明喻与借喻)台湾诗人林焕彰的《日出》是这样写的:早晨,/太阳是一个娃娃,/一睡醒就不停地/踢着蓝被子,/很久很久,/才慢慢慢慢地/露出一个/圆圆胖胖的/脸儿。(暗喻与拟人)台湾诗人杨唤的诗作《家》,又引入儿童熟悉的各种事物,用鲜明生动、自然贴切的比喻把“家”这个生活中最平常、最能体现亲情的所在描绘出来,充满温馨、快乐、美好的情感,儿童就在这美的意境中受到感染和启发:树叶是小毛虫的摇篮,/花朵是蝴蝶的眠床,/歌唱的鸟儿都有一个舒适的窠,/辛勤的蚂蚁和蜜蜂都住着漂亮的大宿舍,/螃蟹和小鱼的家在蓝色的小河里'/绿色无际的原野是蚱蜢和蜻蜒的家园。//可怜的风没有家,/跑东跑西也找不到一个地方休息;/漂流的云没有家,/天一阴就急得不住地流眼泪。/小弟弟和小妹妹最幸福哪!/生下来就有妈妈爸爸给准备好了家/在家里安安稳稳地长大。(拟人与暗喻)在这些诗作中,明净的蓝天、沉沉的黑夜、清晨的太阳、温暖的家全借着比喻、拟人等手法的运用而显得美丽而生动。它们有力地说明比喻往往能使所描述的事物形象化。儿童是天生的探索者和思想家,他们形象思维的能力很突出,因而形象的语言能帮助他们把文本所要表达的意义与自己所具有的经验世界相连接,获得新的或更深层次的体验和感悟。二是突出语言的动作感。儿童的认知(或称智慧)发生于动作,是由他自身与外部世界不断地相互作用而逐渐形成的一种结构。儿童智慧发展的过程,就是在与外部世界的接触中,不断将外部信息同化到自身的认知结构中,并且不断修正原有的认知结构以顺应外界环境的过程。因而动作感强烈的文学语言不仅能够唤起儿童对认识对象的注意,而且可以增强对认识对象的理解。而增强语言动作感的方法便是对拟人、夸张等修辞手法的运用。例如严文井的童话《小溪流的歌》中的拟人化语言:小溪流一边奔跑、一边玩耍。他一会儿拍拍岸边五颜六色的石卵,一会儿摸摸沙地上才伸出脑袋来的小草。他一会儿让那些漂浮着的小树叶打个转儿,一会儿挠挠那些追赶他的小蝌蚪的痒痒。小树叶不害怕,轻轻转了两个圈儿,就又往前漂。小蝌蚪可有些怕痒,就赶快向岸边游;长了小腿的蝌蚪还学青蛙妈妈慌张地蹬开了腿。通过这样的描述,溪流、树叶和蝌蚪的情态就活跃在小读者的脑海中,清新、美丽的大自然都映现在孩子们的心头了。又如林格伦的童话《长袜子皮皮》,其中写到皮皮用一条绳子和一条窄木板救出被大火围困的孩子,夸张的语言形成了强烈的动作效果:(在空中的窄木板上)她一边唱一边越跳越疯,广场上许多人吓得连眼睛都闭上了。大火已经冲出顶楼窗口,在火光中大家可以清楚地看到皮皮。她把双手伸向夜空。当火星落在它头顶上时,她大叫道:“多可爱、多可爱、多可爱的火啊!”接着她一跳就跳到了绳子上。“呜——”她叫着像闪电一样快就滑到了地面。神勇顽皮的皮皮形象,就在这些不同凡响的动作性语言中得到了塑造,成为儿童世界武侠一样的人物。在这一人物身上,张扬着儿童突破束缚的勇气,受到了儿童的普遍欢迎,成为了儿童文学中的经典形象。三是使语言呈现鲜明的色彩感。色彩是认识对象重要的外部特征,儿童借助于色彩可以对认识对象产生强烈的直观感受。???安徒生童话以极富色彩感的语言营造出浓郁的诗情画意:宫殿外面有一个很大的花园,里边生长着许多火红和深蓝色的树木;树上的果子亮得像黄金,花朵开得像燃烧着的火,花和叶子在不停地摇动。地上全是最细的沙子,但是蓝得像硫磺发出的光焰。在那儿,处处都闪着一种奇异的、蓝色的光彩。你很容易以为是高高地在空中而不是在海底,你的头上和脚下全是一片蓝天。当海非常沉静的时候,你可以瞥见太阳:它像一朵紫色的花,从它的花萼里射出各种颜色的光。这真是一个奇幻的所在。安徒生用绚丽的色彩支撑起充满奇思妙想的童话世界,这梦幻的境界是如此高妙无比、难以企及,但它们却因为有了各种色彩而变得真切,令儿童可以感受,甚至可以相信。在安徒生的所有童话中,描写色彩的语词随处可见,它们丰富、细腻、深刻,造就了他笔下经典童话的奇幻情节和诗意境界。可以说,安徒生童话语言的优雅、含蓄、幽默、深挚,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他对色彩的描写和运用。现代儿童文学作者,也十分注重对于色彩的描写和运用:农田里,稻子黄了,高粱红了,棉花白了。(《秋游》)又如詹冰的《插秧》:水田是镜子,/照映着蓝天,/照映着白云,照映着青山,/照映着绿树。农夫在插秧,/插在绿树上,/插在青山上,/插在白云上,/插在蓝天上。在这些描述中,色彩的运用和对比,使景物显得鲜明而形象。二、儿童文学语言的简洁性文学语言是丰富多样的。文学语言的多样性首先和言语主体的多样性有关。文学语言是作者在一定情境下对语言的具体运用,因此它必然有作者个性的投入。同时,在实际运用中,文学语言又包含了叙述语言和人物语言两类。叙述语言用于叙述事件、描绘环境、刻画人物及抒发感情;人物语言是指作品中人物的对话和独白,以人物的性格气质为依据,在服从作品整体语言风格的同时,反映出不同人物的语言特色。同时,文学语言除了叙述和议论以外,还包括描写和抒情的基本功能。虽然叙述和描写在叙事性作品中运用较多,抒情和议论在抒情性作品中运用比较普遍,但从总体来看,文学作品的语言总是包含了多功能的实现,形成了丰富多样又和谐统一的整体。就儿童文学而言,儿童文学作品必然要向儿童展现丰富多样的语言现象。但因为儿童年龄小,难以理解和接受深奥难懂的语言,所以,优秀的儿童文学总是在充分展示语言多样性的同时力求简洁生动,选取明朗并富有表现力的语词和句式,使语言丰富多样而又简洁明快。每个作家都有自己运用语言的特点,当这些特点十分鲜明时,就形成了独特的作品基调和风格。如安徒生童话的诗意与温馨,格林童话的淳朴与直白,林格伦童话的活泼与风趣等。不同的儿童诗也呈现出不同的特点,有的抒情性强,有的叙事性强,它们或诙谐,或活泼,或深情,但它们都有共同的特点,即简洁明快。在安徒生创作的童话《坚定的锡兵》里,当意志坚定的锡兵历经艰险后重回旧地时,作品这样描写道:“还有那华丽的宫殿和那可爱的小舞蹈女郎,它依旧用一只脚站着,另外一只脚高高地翘在空中,它也很坚定。这使锡兵十分感动,他几乎要流出眼泪来了,但是这不合适。他看着她,她看着他,但是他们都没有说什么。”朴素的语言,简洁的旬式,却蕴含了深挚的主题,达到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境界。再看台湾诗人谢武彰的《阳光》:阳光,在窗上爬着,/阳光,在花上笑着,/阳光,在溪上流着,/阳光,在妈妈的眼里亮着。这也是一组精心组织又浑然天成的相关意象,可感、可思、可咀嚼,流动着的阳光和洋溢着的母爱互相辉映。这种能让天真的儿童心领神会的深意,是由一组简洁明快的词汇与一个重复了四次的句式构成的。三、儿童文学语言的音乐性文学语言除了意义层面外,还有声音层面,主要包括字音、语调、节奏和押韵等特点。文学语言的声音层面不仅和意义层面相联系,具有传情达意的作用,而且还包含独特的审美价值,可以给读者以听觉上的美感,即通常所说的音乐性或韵律美。语言学家指出,在儿童语言发展的过程中有一种“语言结构的敏感性”。这种敏感性可以包括三个层次:一是对语词排列的敏感性,二是对语言的声音、节奏、重复和语词节拍的敏感性,三是对语言不同功能的敏感性。儿歌、儿童诗具有不同的节奏、韵律,短促有力的节奏构成明朗向上的音乐感,缓慢肃静的节奏形成平淡或悲哀的音乐效果;押韵响亮的儿歌令儿童乐于吟唱,而仄声下降的韵脚又有一种滑稽诙谐的效果。我国古典诗歌注重语言运用的对仗和韵律,其中那些用词浅显清新的诗歌,一直为儿童喜爱和传诵。如李白的《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以直白的语言构筑意象,以强烈的音乐性感染读者,自其问世以来成为流传最广泛的古诗之一,并一直为儿童所喜爱。又如汉乐府民歌《江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采用平仄、重复的手法,增强了音乐性,读来琅琅上口。除儿童诗外,儿童散文、童话、儿童小说无不注意到语言的音乐性、韵律感。无论何种文体,很难设想节奏感不强或没有音乐感的作品会成为儿童文学的优秀之作。安徒生创作的许多童话就有着明显的韵律,天才的想像在舒缓、柔和的语言中得到了最充分的展示和发挥,阔大而恒远的境界都表现在既有亲切的口语色彩,又经过精心锤炼、选择的词汇和长短适中的句式之中,这些词语像音符一样,经过不凡的编织成为了美妙的乐曲。这些特点,我们在汉语译文中也能强烈地感受到。看安徒生童话《夜莺》中的片断:花园是那么广阔,连花匠自己也不知道尽头在什么地方;如果你不停地走,你就会走进最美妙的树林,树林里有又高又大的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