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表“持续”义的时间副词

　　　　　　　试论表“持续”义的时间副词郭　　　雲　輝0．引言汉语的副词可以根据其意义和用法进行再分类，汉语语法学家一般都把“时间副词”看作副词的一个次类1。比如郭锐(2002:231)把副词分为10个次类，其中就包括时间副词；郭云辉(2004)把时间副词再分为三个小类；郭云辉(2008)进一步把表体的时间副词分为两小类：语气、情态、时间、处所、重复、范围、程度、否定、数量、方式（郭锐2002）①表体(aspect)的副词、②表时(tense)的副词、③表频率的副词（郭云辉2004）①表完成、完了的副词、②表持续、进行的副词（郭云辉2008）时间副词的功能是赋予后置的动词（Ｖ）或动词性词组（ＶＰ）所指称的运动以一个时间上的特征，当时间副词表示“持续”的意义时，则表示该运动处于持续的状态之中。所谓“持续”姑且可以定义为“运动”(这里所说的“运动”包括动作、变化、状态，也可以称之为“事件·event”)本身在时轴上占有一定的幅度，换言之，“持续”也可以理解为“从某一个时点到另一个时点之间运动一直在进行，没有结束”。下面例子中划“”的部分就是表“持续”义的时间副词（划“”者为动词或形容词）:『言語文化』11-2：169－190ページ　2008.同志社大学言語文化学会©郭　雲輝170郭　　　雲　輝(1)“小燕，马黎明要是再问你，你就说……”孙燕不出声，等着姐姐，“你就说有一个人在追求我……”(《空镜子》)(2)我妈叫我请你去的，她今天晚上做大蒜烧黄鱼，你过去吃过的，我妈还记得你最爱吃她这道菜呢。(《空镜子》)(3)郭母捧住了儿子的脸说∶“……有一次，林小强和你打架时，说了句你别穿我爸爸买的鞋，你立刻脱下来扔了过去。从此一直穿我做的布鞋。……”(《黑冰》)(4)我向来听家长的话，于是每逢上英语课时总会特别专心地听讲，认真地跟着老师练发音，每天还坚持二十分钟的晨读。(《北京日报》2004年6月20日)(5)小姚阿姨至今认为，她嫁给我舅舅是个正确的选择，她说这是因为我舅舅很性感。(《未来世界》)我们认为至少以下这些副词都是表示“持续”义的:在、还、仍、仍然、仍旧、依然、依旧、一直、历来、从来、向来、一向、至今这些表“持续”义的时间副词还可以根据其意义和用法的不同划分为以下五个小类:a.在b.还、仍、仍然、仍旧、依然、依旧c.一直d.历来、从来、向来、一向e.至今上述表“持续”义的时间副词在句子中使用的语法条件不尽相同，与它们有关的语法格式大致有以下几种：试论表“持续”义的时间副词171ⅰ.单个时间副词＋动词ⅱ.单个时间副词＋动词＋着ⅲ.多个时间副词2＋动词ⅳ.多个时间副词＋动词＋着本文主要从ⅰ.单个时间副词＋动词和ⅲ.多个时间副词＋动词这两种格式入手，通过实例的考察，对a、b、c、d、e这五种不同类型的表“持续”义的时间副词的意义和用法进行描写，以期找出带有规律性的东西。而ⅱ.单个时间副词＋动词＋着与ⅳ.多个时间副词＋动词＋着，也就是带有体标记“着”的格式我们将另文讨论。因为汉语普通话中与时间有关的表达方式在不同的语体中存在不小的差异，所以我们认为有必要在考察时区分不同的语体，本文主要以口语体为考察对象。对于那些很少用于口语体的词我们用非口语体的例句代替。1．单个时间副词＋动词1.1a类时间副词a类时间副词只有“在”这一个词。虽然“正”和“正在”与“在”意义接近，但它们的主要区别在于:“正”、“正在”侧重表示运动与参照时点的一致性3，因此可以认为它们是表时(tense)意义的副词，而“在”则侧重于表达运动的过程性4，因此有理由将其视为表体意义的副词。基于这个理由，我们这里只讨论与“持续”有关的时间副词“在”。“在”除了副词的用法以外，还有动词、介词的用法，本文只涉及其副词的用法。时间副词“在”是由表示存在的动词“在”先虚化为表示处所的介词，进而再虚化为时间副词的，可以说“在”作为时间副词表示“时间性”是其语法化的结果5。时间副词“在”表示动作性动词或动词性词组所指称的运动处于其过程当中，直至参照时点（多为说话时刻）尚未完结,可以说“在”表示单纯的[+持续性]。(6)我一下子想起凤霞十三岁那年，被人领走时也是这么哭着看我，我一172郭　　　雲　輝伤心眼泪也出来了，这时我脖子也湿了，我知道家珍也在哭。（《活着》）(7)他颇不耐烦地对韩丁说：“厂里这些天上上下下都在忙罗老板的后事，我看你们先回去吧。……”(《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8)她还透露说，“我的女儿也在写小说。”(《作家文摘》2002年1月8日)例（6）中说的是家珍“哭”的动作在“这时”所指示的时点上进行着，换句话说，“哭”这个持续的动作跨越“这时”所指示的时点。例（7）、（8）与例（6）不同，其用法实际上与“学外语”“练太极拳”等一样，都不是指称具体的动作的，而是表示在一个相对开放的时段中持续的活动、行为6，亦即在该时段内，该活动虽然可能会出现中断的现象，但从总的趋势来说，或者从整体上看它是一直在持续的，是不断进行的，因此从表达功能上讲，与其说它是描写持续的具体动作、行为的，倒不如说它是赋予动作主体一个特征的(尽管是临时性的特征)。时间副词“在”在使用时对动词是有选择的，后置的动词一般是可以持续进行的动作动词“吃、看、说、跑、研究、讨论”等；如果是可以重复进行的瞬间动词“敲（门）、咳嗽、砍、砸、切、跳”等，也可以与“在”共现，表示该瞬间动作的反复持续进行，因此同样可以认为它是表示“持续”义的。“在”与动词共现时主要表示动作、行为的持续，亦即该运动还没有到达终点，可以说“在”是一个动态的标志。因此，有界动词中的结果性变化动词、状态性变化动词、移动动词以及无界动词中的关系动词、助动词、状态动词、姿态动词等则不能出现在“在”的后面。例如：*在躺／在坐／在去／在死／在结婚／在吃饱……但是，如果是指称朝着一个结果不断变化的动词或动词词组，也可以与“在”同现，这意味着与“在”共现的动词所表示的运动也可以不是均质的7。例如：“在长大”、“在恶化”等。不管动词或动词词组指称的运动是否为均质的,“在”与它们共现时都表示运动的持续,这点是相同的。1.2b类时间副词b类时间副词有“还”、“仍”、“仍然”、“仍旧”、“依然”、“依旧”等，这一小类的副词表示[+未变化的持续性],而且往往还带有[+意外性],即“(原以试论表“持续”义的时间副词173为已经结束的)该运动直到参照时点（多为说话时刻）仍在持续，并没有结束”。我们先来看一下“还”的例句：(9)“凤霞，还认识我吗？”(《活着》)(10)“小燕，你还记得他给你的纸条写的什么吗？”孙丽问妹妹。（《空镜子》）(11)“你还恨我吗？”这是今天晚上她第三次问张波同一个问题了，张波还是不回答。（《空镜子》）(12)可你知道，新民刚走，我心里，还乱得很。（《永不瞑目》）从上面例子可以看出，“还”后面或是无界状态动词(“认识”、“记得”、“恨”)，或是带程度补语的形容词(“～得很”)，其它如“喜欢、相信、清醒”等也可以与“还”共现。但是，“知道、懂、明白”等与“还”共现时只能用于否定形式，这时“还”表示理应或想必已进入该状态(“知道、懂、明白”)但事实上并未进入该状态,换句话说,表示期待的变化并没有发生,这时凸显的是“意外性”。例如:(13)活这么大了这道理还不懂？（《痴人》）如果与“还”共现的“知道、懂、明白”使用了肯定形式，那么“还”表示的是“追加”或其它意思，而不是“持续”，如例(14)中的“还”就表示“追加”的意义：(14)不仅知道你是第一把手，还知道你是‘乔厂长’，据说上任后从不走后门。(《火红的云霞》)另外，无界动作动词只与“还”共现而句中没有时间副词“在”或语气助词“呢”共现时，一般不表示持续，而表示“追加”或“重复”等意思。如：(15)告诉我，你还吃什么？(《赵子曰》)174郭　　　雲　輝不过，其否定形式“还不吃／还没吃、还不看／还没看”则表示没有进行该动作的状态的持续,这时也凸显“意外性”，甚至带有不满的含义。例如：(16)饭已送来了，你还不吃？(《陆小凤传奇》)“仍”、“仍然”“依然”“仍旧”“依旧”与“还”所起的作用基本相同，但多用于书面语或叙事部分，用于口语体较少。而且，这些副词所表示的“意外性”也没有“还”那么强，与其共现的动词一般为无界动词，但姿态动词等除外。例如:(17)韩丁不知该如何答，他索性反问：“你仍然认为自己没有杀人，对吗？”(《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18)孙丽仍然沉默。（《空镜子》）(19)我真的爱他，他也仍旧爱我，但我们只好分手，各混各的。(《许爷》)(20)虽然他一次次捉弄我，可我依然崇拜他。(《在细雨中呼喊》)(21)阿芭哈依然微笑，点点头∶无论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下地狱或者是上天堂。(《白罂粟》)(22)你还年轻，依旧漂亮。(《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上面我们提到，“还”的后面如果是无界的动作动词，而且句中无时间副词“在”或语气助词“呢”共现时，一般表示追加或重复。但是，“仍然”等在同样的条件下则可以表示动作的持续，虽然这样的句子并不多。例如：(23)他朝她翻了一眼，仍然看他的书。(《茶杯里的风波》)与a类时间副词“在”相比，b类时间副词因为强调没有发生变化,所以可以说b类是倾向于静态的。如果动词为有界的结果复合动词时，只要有助动词“会”、“能”、“可以”试论表“持续”义的时间副词175等共现，或有界的结果复合动词是表示出现某种状态时也可以与b类时间副词的“仍”、“仍然”等共现。(24)我看着拖拉机爬上了坡，然后就消失了，但仍能听到它的声音，可不一会连声音都没有了。(《十八岁出门远行》)(25)“你……你在这儿干什么？”她的语气仍然流露出一丝慌张。（《空镜子》）另外还有“仍然能吃饱、仍然看得清楚、依然听得见”等等。1.3c类时间副词c类时间副词只有一个“一直”,它表示[+非间断的持续性],即“在一定期间(时段)内动作或状态不曾间断,始终持续着”。与“一直”共现的动词一般为无界持续性动作动词“看、说、吃……”和一部分无界状态动词“记得、觉得、喜欢、流……”等。(26)“我想告诉你，我对我姐有看法，我一直觉得你是好人，真的，我姐这么伤害你我很难受，你相信我的话吗？”（《空镜子》）(27)解放后，他一直干街道工作，凭着梨园出身的那点底儿，组织个“街道清音社”，倒也可以算是旧业重操了。（《建功小说精选》）(28)回到家里，各自躺在床上还一直热烈地聊到深夜……（《我是你爸爸》）“是、姓”也可以与“一直”共现，表示人的性质不曾变化,如；“他一直是临时工”、“他一直姓王啊”。1.4d类时间副词“历来”、“从来”、“向来”主要表示[＋时间指示持续性]和[特征性],即“从过去的某一时点开始到参照时点（多为说话时刻）该状态一直在持续着并形成一种特征”。“历来”、“从来”、“向来”因为有“来”，实际上暗指参照时点是“现在”。一般而言，与d类时间副词共现的动词或动词性词组必须是状态性的，176郭　　　雲　輝具体而言，它们可以是无界的状态动词、形容词，而不能是无界的动作动词，例如：(29)高玉田历来说一不二，为着大伙，就算我们大家求你了！(《官司》)(30)咱们知识分子啊，历来都有心胸狭窄的毛病，……(《热狗》)(31)处长老方亲切地摆摆手：你搞的材料我历来放心，这个任务先告一段落。(《一段行程》)(32)我想说呀，我这个人，从来都主张‘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我说点什么，你别误会啊。(《皇城根》)(33)他向来以为自己是不怕死的。(《月色狰狞》)(34)二奶奶向来爱找麻烦，她想把所有的东西，从茶杯到桌椅板凳，都带走。(《鼓书艺人》)*历来看(报)／*从来吃(米饭)／*向来听(音乐)但是，如果是赋予动作主体一个特征的话，动作性的动词或动词性词组的否定形式是可以与d类时间副词共现的。例如：“历来不看(报)、从来不吃(米饭)、向来不听(音乐)”等。所以“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