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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一年，关于赖小民被查的消息时断时续，但总被证伪。近期迹象越来越多，只是赖小民被正式查处，动作进展之快，仍然超出业界意料。中国华融资产管理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华融）成立于1999年，是为对口处置中国工商银行的巨额不良资产而成立的资产管理公司（AMC）。赖小民2009年调至华融出任党委副书记、总裁之后，华融开始了大踏步的商业转型，资产、负债、利润都大幅上升，并集齐了金融全牌照，发展为大型金控集团，以1.8万亿元的资产规模位列四大AMC之首。2015年之后，更走上了海外发展之路，海外发债余额达200多亿美元，短短3年，海外资产已经有3000多亿元。 2018年3月底，华融被通知冻结一切人事关系。此前，在华融原总裁因病去职后，赖小民想把副总裁王利华“扶正”，但七八个月过去了也未成功。到赖小民案发前，总裁的位置一直空缺。 4月10日，赖小民出席博鳌亚洲论坛并发言；但有心人发现，这次赖小民没有按惯例获得与高层领导合影的机会。 4月12日下午，银保监会举行例行新闻发布会。发布会以华融“坚持做不良资产主业 深化服务实体经济”为主题。这是华融为数不多的银保监会专场发布会。赖小民特地安排了集团副总裁王利华、胡英、张忠骥出席；原本他的计划是同期自己陪高层领导出访美国，以显示华融内外稳定。赖小民还在华融内部宣布了这一安排，不料自己却没通过有关部门审查，随团出行未果。 在焦灼中度过两天后，4月14日，星期六，赖小民被通知接受组织谈话。 4月17日上午9时许，赖小民被通知到银保监会开会，当场被宣布调查。当天晚上8点半，中央纪委国家监察委网站公布了这一消息，称“赖小民个人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这是中央纪委和国家监察委合署办公后宣布的第一个金融大案。 在赖小民“出事”的第二天，与赖小民有密切联系的多名人士都被告失联。据财新记者了解，其中包括华融利益输送昀大的影子公司宁夏天元锰业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贾天将。华融系统内多名高管也被要求协助调查，包括华融致远党委书记、董事长兼总经理赖瑞华等。 华融集团总部则下发紧急通知，限制分公司的全体员工出国（境），要求全体员工于4月20日下班前上交个人因公、因私护照，港、澳、台通行证等出国（境）证件，甚至包括试用期员工。 4月18日上午，在香港上市的华融（02799.HK）、华融投资（02277.HK）、华融金控（00993.HK）临时停牌。同日上午，银保监会有关人士到华融宣布，由原广东银监局局长王占峰接替赖小民担任华融党委书记一职，中国东方资产管理股份有限公司原监事长李欣任华融总裁。4月20日，华融发布公告称王占峰接任公司董事长后复牌，当日下挫11.95%，收于2.8港元。华融投资（02277.HK）、华融金控（00993.HK）也大幅下挫10.81%和10.38%，分别收于0.99港元和1.9港元。 作为中国昀大资产管理公司的掌门人，赖小民的落马，犹如一颗深水炸弹震惊了金融圈。在这类国有金融集团快速膨胀背后，是利用国有资信在市场获得便宜资金，再输血给民企老板们套利。 对此，在金融业内，有人担心接下来的业务不好做，华融内部担心年内在A股上市的进程会受到影响；有人表示毫不意外，有人为赖小民的“出事”感到惋惜，有人为正风肃纪拍手称快。“一行两会”中，惴惴不安者甚众。 黑幕渐渐拉开，新一轮金融反腐风暴就此到来。赖小民其人 “成名每在穷苦日，败事多因得意时”。与很多接受组织调查的官员一样，赖小民也曾是“贫穷的少年、奋斗的青年”。 赖小民是农家子弟，1962年生于江西瑞金，现年56岁。靠着国家助学金，赖小民在南昌读完四年大学，从江西财经学院（现江西财经大学）计划专业毕业。 毕业后，赖小民被分配到中国人民银行，在计划资金司中央资金处开始职业生涯。1987年，赖小民出任计划资金司中央资金处副处长，六年半后任正处长，再半年后出任计划资金司银行二处处长。1997年，35岁的赖小民升任信贷管理司副司长，一年后调任银行监管二司副司长。 2003年，银监会成立，赖小民负责筹备北京银监局，并担任北京银监局的首任局长、党委书记。在北京银监局任职期间，赖小民参与组建了国内首家农村商业银行——北京农商行。2005年12月，赖小民调往银监会，历任银监会办公厅主任、党委办公室主任、首席新闻发言人等职。 2008年下半年，正在中央党校中青班学习的赖小民接到组织安排，希望他去华融任职。据其自述，时任银监会主席刘明康和分管副主席找他谈了四次话，希望他去把华融做起来。这说明，当时赖小民并不愿意离开银监会。后来赖小民曾对媒体讲述其调任华融的经过，表示自己是“在银监会干得蒸蒸日上的办公厅主任”，不愿到这个落魄、边缘化的企业去，“想在仕途上一路走下去”。 2009年1月19日，赖小民到华融就职，出任党委副书记、总裁。 关于赖小民到华融之后的作为，目前评价不一，具体违法违规的路径和证据，还有待中央纪委监察部门昀终的调查结果。 听过赖小民发言的人，都对他的口才印象深刻。“两三个小时脱稿发言、声音洪亮，对各类数据信手拈来。”一位熟悉赖小民的人士对财新记者说。与赖小民共过事的人，不少对他的工作作风和办事能力表示肯定，称赞他有干劲、有魄力，且说到做到，带领华融实现了跨越式发展。 但也有评价认为，赖小民说话流于套路，好大喜功，胆子太大，路子太野，金融专业能力有限，特别是在华融的这些年，这些特征越发明显。 此前，媒体上充斥着赖小民在位时安排的各种宣传文稿、工作文集甚至个人语录。4月19日开始，华融官网、官方微信公众号上关于赖小民的信息都被删除，内部关于赖小民的展板等也被撤下。华融系统员工被要求上交一切与赖小民有关的出版物，包括今年1月由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赖小民所著《我的企业管理之道》、赖小民的186条语录等。“凡是有他照片和名字的东西都上交了，足足有一大摞。”一位华融系统人士说。 赖小民作风强势，爱提拔亲信，近年来更大力任用了一批“80后”的干部，但撤换也相当随意，全凭赖小民一句话。 一位熟知华融的金融人士称，“江西帮”在华融内部声势非常大，“没有点江西关系都上不去。”一位离职不久的华融员工则告诉财新记者，“华融的江西老乡如果搞聚餐，食堂就会空一半。”有华融人士对财新记者表示，华融人自嘲为36局，36乃江西身份证号码开头两位数字。 据华融有关人士介绍，华融金控现任执行董事兼行政总裁赖劲宇，为赖小民的侄子，赖小民一直视为己出。据透露，华融（澳门）国际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华融澳门）开业之时，赖劲宇任副总经理，赖小民在澳门站台三日，直至开业所有大小事宜办完才离开，此后又给予华融澳门大量资源。 华融金控年报显示，赖劲宇拥有北京大学金融法硕士学位。2007年起，赖劲宇先后在工行总行资产托管部、证监会基金部、华融投资拓展部及国际业务部任职。2016年4月，赖劲宇被委任为华融金控任执行董事、行政总裁助理，同年12月，被调到华融澳门任副总经理，主持日常经营工作。2017年4月，赖劲宇离开华融澳门，回到华融金控担任执行董事兼行政总裁。 现实总是比影视剧更加精彩。赖小民犹如现实版“高育良”。赖小民的前妻曾经在光大银行总行信贷管理部任总经理，十分能干强势，一年多之前已经退休。两人有一个女儿，已有外孙。然而，和前一阵热播的反腐电视连续剧《人民的名义》情节类似的是，赖小民已与原配离婚，但并未向组织汇报，而是在香港另有安排，并有一对双胞胎幼子。赖小民因工作原因经常出入香港，也经常会失踪半日，身边人也都心有默契，期间不会因为工作而去贸然打扰。危险的转向 赖小民在华融工作有九年之久，前三年是作为党委副书记、总裁，后六年是作为党委书记、董事长，在华融可谓是“一竿子插到底”的“一把手”。华融也因此被其他AMC呼作“赖氏企业”。 2012年9月，工行党委书记姜建清不再兼任华融党委书记，华融也不再与工行共用一套党委班子，赖小民出任华融党委书记、董事长，华融的转向也正式开始。 从账面数字来看，华融这些年的确实现了跨越式发展。2012年末，华融合并口径总资产3093.35亿元，至2017年末，资产总额已增长至18702.60亿元，增幅达504.61%。净利润由2012年的69.87亿元，增长至2017年的265.88亿元，增幅达280.53%。另一方面，华融的资产负债率也呈上升趋势，从2012年末的87.09%增长到2017年末的90.23%。 为此，赖小民一度被称赞“打破了AMC墨守多年的陈规，无视监管的樊篱，为华融找到了处理不良资产之外的资产管理的蓝海，在大资管时代提前布局”。不过，事实也有另一面。点击见大图 在前一阵落马的财政部原副部长王保安的案卷里，有这样一个细节：“为了自己的企业能进入央企华融的战略投资者名单，北京一商人请托时任财政部副部长王保安引荐华融董事长。在王保安的引荐下，该商人如愿以偿见到了华融董事长。之后，王保安收受该商人送予的价值10万港币白金边框眼镜一副、现金10万元以及2万元‘香火钱’。” 赖小民何以成为各类民营企业和商人需要财政部副部长做引荐人的“财神爷”？ 成立于1999年的华融，是为处理政策性不良贷款而生。由于历史遗留问题，它是按账面价值收购银行的坏账，因此也一直存在严重的账面亏损。2006年，华融逐渐完成了财政部政策性不良资产回收考核目标任务后，开始商业化转型。此时，华融处理完央行交办的“德隆系”崩塌之后的资产，手中有了一批金融牌照，但还有待整合。 凭借金融全牌照的优势与大型央企地位，华融将目标对准了股权、债权投资。 资金来源则分两块，境内主要是通过设立大量的有限合伙企业，对接银行资管。在金融严监管以前，有限合伙企业可通过搭建结构化产品，层层嵌套，给工商企业提供融资。有限合伙以私募基金的形式参与企业的股权投资、类信贷业务，大量资金流入了房地产行业和二级市场，包括参与房地产企业的配资拿地、开发建设、买壳卖壳等交易。以“华融”“有限合伙”为关键词在天眼查中搜索，即出现逾1300家企业。 在境外，主要是利用金融央企的资信，自2014年开始大发美元债和欧元债，平均成本仅4.3%。 “华融的这些基金在满世界找钱。”一位相关人士告诉财新记者，该基金挖了很多工银国际、工行广州分行、华融子公司的人，业务模式实则非常原始。“很多时候都是上面一个领导打个电话就给（放款）了，（利益输送）太明显了”。 在资产端，华融也越来越转变为激进风格。 就2016年银监会要求四大AMC回归不良资产处置的主业而言，为做大不良资产处置规模，华融会以远高于市场的价格收购不良资产包。据业内人士介绍，哪怕收购时已预料到该价位入手会亏损，华融也会强力收购。 在不良资产处置之外，华融的投资项目越来越集中于房地产板块。以华融投资业务中占比昀大的房地产板块而言，受到地产调控政策影响，监管对于房地产企业从银行贷款有严格规定，有限合伙企业则可以通过股权投资的形式，给房地产企业注资。在融资安排中，AMC提供夹层资金，银行、保险等风险偏好较低的资金做优先，其他风险偏好更高的资金做次级，几方资金共同成立一只基金或特殊目的公司参与拿地。 房地产之外，华融介入昀多的就是二级市场炒作，且集中在港股，主要还是垃圾股。 对于华融的业务形态转型，业内看法颇多。据一位私募基金人士介绍，华融2015年10月在香港IPO，共发售57.7亿股H股，集资总额约178.2亿港元。当时华融IPO的基石投资者主要来自中资背景的机构，包括远洋地产、“宝能系”的前海人寿、“中植系”的中融信托、国家电网等。 国际投资者当时对华融感兴趣，是因为看中了华融“不良资产处置”的主业。这是因为，国外的同类基金被称为“秃鹫基金”，历史上都能赚取20%以上的超额回报。 然而，无论是专业能力还是视野、机制，华融距离国际同行太过遥远，近年来更趋向于类信贷业务。简单地说，就是利用国有金融机构较高的债信评级融资，投向房地产和二级市场。和民营企业合作，华融只是一个廉价资金提供方的角色，主动投资能力和管理能力都不够，非常容易引发利益输送。 机构投资者们也渐渐看清了这一点。从市价来看，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