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稿日期:2003-02-27作者简介:杨振兰(1963—,女,山东曲阜人,文学博士,山东大学文学院副教授。2003年第4期总第175期齐鲁学刊QILUJOURNALNo.4GeneralNo.175现代汉语AA式叠音词、重叠词对比研究杨振兰(山东大学文学院,山东济南250100摘要:叠音词与重叠词分属单纯词与合成词两种不同的构词类型,但由于词形本身都呈现为AA式,因而现代汉语研究中存在一定的模糊、混淆现象。从单纯词与合成词的含义入手,以语素构成为中心视点进行分析,是划分两者的关键所在。同时,叠音词与重叠词在词类方面的倾向性和选择性以及各自的形成机制,与重叠构形的区别,语义和语用方面的不同表现和特点等问题,都构成叠音词与重叠词对比研究的重要内容。关键词:叠音词;重叠词;重叠构形;语义分析;语用分析中图分类号:H146.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1-022X(200304-0065-05一、叠音词与重叠词的理论划界叠音词与重叠词是从词的构成角度划分出的两个概念,前者指两个相同的音节相叠,属单纯词,后者指两个相同的语素相叠,是合成词。在理论的界定方面,两者虽无重大分歧,但认识并不完全一致,尤其在例证方面,诸多现代汉语教材,词汇学、语法学著作存在非常明显的交叉、混淆现象,相同的词有的划归叠音词,有的划入重叠词。如“哥哥”、“娃娃”、“星星”在《现代汉语》中被视为重叠词[1](P202,但在《词汇知识》中却被看作单纯词[2](P36;“暗暗”、“仅仅”,在《新编现代汉语》中是“重叠词”的例子[3](P177,但是在《简明现代汉语》中却属于“叠音词”的例证[4](P95。诸如此类的现象,使现代汉语的学习者无所适从,叠音词和重叠词存在辨析、划界问题。(一有关叠音词的几种观点。有关叠音词的界定所形成的共识是,叠音词是由相同的音节重叠而成的复音单纯词。“这一类词以模拟事物的容状声音为主,单字的本身或是无意义,或是另有意义,而用在此处却纯是标音的作用”[5](P9。除此以外,有关叠音词的认识还有以下几种观点:其一,叠音词中的一部分与其单个音节的意义没有联系,如“丁丁”、“嘤嘤”只是拟音,纯粹是两个音节的重叠;另一部分叠音词和单个音节意义有联系,如“霏霏”与其单音节的“霏”的意义有联系[6](P140-141。其二,叠音词中的单个音节不能单独表义,词典中没有解释,不能单用。如“孜孜”、“脉脉”、“蛐蛐”、“蝈蝈”中的“孜”、“脉”、“蛐”、“蝈”等都是没有意义的且不能单用的音节,它们的重叠形式是叠音词[3](P167。(二有关重叠词的几种观点。关于重叠词,学界的共识是,由两个相同的语素(或词根重叠形成的合成词。对单音节与其重叠形式意义关系的看法,主要有两种:其一,单个音节的意义和重叠之后的意义一致。持这种观点的有吕叔湘先生[5](P9、《现代汉语》[1](P202等。其二,一部分重叠词,单音节的意义和重叠后的意义有一定的联系。持这种观点的有葛本仪先生[7](P94,何九盈、蒋绍愚先生也认为:“另一些叠音词情况有所不同,如《荀子·劝学》中的‘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这里面的‘冥冥’、‘昭昭’和‘冥’、‘昭’的词义是有关系的,这些叠音词应该是合成的复音词。”[8](P27-28我们认为,区分叠音词与重叠词,应该从单纯词与合成词的定义入手。既然单纯词是由一个语素构成的,合成词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语素构成的,那么,考察重叠形式的语素数量就成为识别叠音词与65重叠词的关键。如果整个重叠形式只是一个语素,一定是叠音词,包含两个或两个以上语素的一定是重叠词。基于此,就必须考察重叠形式中的单音节是否能构成一个语素,不能构成一个语素的是叠音词,能够形成一个语素的是重叠词。因为语素是语言中最小的音义结合体,所以应从音义结合体的角度进行分析,单个音节有无意义,应该说是划分叠音词和重叠词的根本问题。至于单个音节能否单用,不应成为划分叠音词和重叠词的视点,因为语素无所谓单用不单用,只要是音义结合体,单用者是语素,不单用者也是语素,否则,叠音词“落落”、“奶奶”等,重叠前的“落”、“奶”等都能单用,似乎应该划入重叠词,而“翩翩”、“纷纷”、“微微”等一大批词因为重叠前的形式不能单用,反而要划归叠音词了。可以说叠音词是两个不表义音节重叠构成的词。有两种情形:第一,单个音节确实没有意义,词典中只有条目,没有释义。这表明该音节有音无义,不符合语素的定义,只有重叠起来才是一个最小的音义结合体,这种最小的音义结合体一定是单纯词中的叠音词。如《现代汉语词典》对“蛐”、“姥”、“饽”、“孜”等条目的处理均是“见下”,所谓“下”指“蛐蛐”、“姥姥”、“饽饽”、“孜孜”等叠音形式,这与连绵词的情形相同。第二,单个音节孤立存在时确实有意义,词典中也有释义,但与重叠形式所表示的整体意义全然不同,毫无联系,其实等同于在重叠形式中没有意义,那么,只有重叠后的形式才是音义结合的语素,自然也是叠音词。如“落落”、“区区”、“太太”,孤立的“落”是动词,“区”是名词,“太”是副词,它们各有自己的意义,但是这种意义与“落落”、“区区”、“太太”等重叠形式的意义风马牛不相及,所以只是一种借音,这一点与“迪斯科”、“白兰地”等音译词的情形相似。重叠词是由一个语素(或词根重叠构成的词。考察重叠词也应以重叠形式中的单音节是否构成一个语素为标准,能构成一个语素的,说明重叠的形式是两个语素,自然属于合成词中的重叠词。而能否构成一个语素主要看其在重叠形式中是否是一个有意义的音节,要认识这一点,应该将单个音节的意义和整个重叠形式的意义联系起来。基于此,重叠词也可分为两种情形:第一,单个音节表义且这种意义与整个重叠形式的意义一致的,单个音节应视为音义结合体的语素,双音节的重叠形式应视为合成词中的重叠词。该种情形表明,此处的单音节确实是表义音节,两个相同的音节表示相同的意义,同时构成整个重叠形式的意义。如“爸爸”、“姑姑”、“皑皑”、“茫茫”等。其中,“爸爸”、“姑姑”等亲属称谓单音节与重叠形式的意义之间是完全一致的关系,这是适应汉语词汇双音节化的需要而产生的语言现象。“皑皑”、“茫茫”也是汉语词双音节化的结果,但双音节的重叠形式与其单音节的形式相比,增加了一定的描写性和一定的强化意味。第二,单个音节表义且这种意义与整个重叠形式的意义有联系的,单个音节也应视为音义结合体的语素,双音节的重叠形式应视为合成词中的重叠词。如“宝”指“珍贵的东西”,“宝宝”是“对小孩的爱称”,两者的意义虽然不同,但小孩对大人而言是珍贵的,是宝贝,所以两者之间是有联系的,这样,单音节的“宝”在重叠形式中负担了一定的意义内容,是音义结合体的语素,“宝宝”也自然由此成为合成词中的重叠词。二、叠音词与重叠词的词类分析及其与重叠构形的比较分析(一叠音词与重叠词的词类分析。从词类方面分析,叠音词、重叠词可分为以下几种类型:名词类。该类叠音词数量不多,如“猩猩”、“狒狒”、“姥姥”、“饽饽”、“蛐蛐”、“蝈蝈”等,它们属于单个音节不表义的类型。此外,“奶奶”、“太太”等属于单个音节在重叠形式中不表义的类型。该类重叠词数量较少,主要是一些亲属称谓词,如“哥哥”、“乖乖”等。此外,还有一些指称事物的普通名词,如“星星”、“杠杠”等,但该类情形数量更少。形容词类。该类叠音词数量较多,其中包括单个音节不表义的,如“冉冉”、“姗姗”等,也包括单个音节在重叠形式中不表义的,如“楚楚”、“瑟瑟”等。该类重叠词数量很多,如“皑皑”、“沉沉”、“苍苍”、“绵绵”、“翩翩”等。动词类。该类重叠词数量极少,只有“痒痒”、“嚷嚷”、“吵吵”等极个别的词。拟声类。叠音词如“潺潺”、“汩汩”等;重叠词如“哗哗”、“咚咚”等。副词类。叠音词如“往往”、“斤斤”等;重叠词如“恰恰”、“匆匆”等。比较叠音词与重叠词的类别可以发现,两者的名词类都相对较少,形容词类数量最多。叠音词中没有动词类,各类书籍文章中都没有列出动词类的叠音词,动词类重叠词虽有,但只是极个别的例子。王力先生在《中国现代语法》中认为“这一类词,非常少见。只有北京话把‘痒’叫做‘痒痒’,可以归入这一类”[9](P285。孙常叙先生在《汉语词汇》中列举了66“嚷嚷”、“吵吵”两个词[10](P126。叠音词中副词类极少。之所以出现以上情形,与重叠形式的描摹性与强化性密切相关。形容词是反映事物性状的词,而性状是可以描摹的,人类认知事物的生动形象心理也决定了性状是需要描摹的。此外,性状的描写可以有程度强弱的区分,这些因素都显示了形容词作为叠音词和重叠词数量最多的类别不是偶然的。名词类叠音词和重叠词数量都相对较少,是因为名词是对客观事物的称说、标记、命名,无性状可描摹,也不需要描摹,既不具备选择重叠形式的客观基础,也不具备主观心理基础。动词中的重叠形式之所以非常少见,除与名词有相似的原因之外,还与动词的语用特点有关,动词在孤立状态下一般不单独使用,不像名词单独称说的机会比较多,尤其亲属称谓词更是如此。单音节动词出现在动态的句子里,或者有状语、补语等成分来补足动词的音节,或者有结构助词、语气助词等成分来凑成双音节,或者临时将单音节动词重叠使用一下,所以,动词作为表示行为动作的词,作为在语用中并不“孤单”的词,没有必要将重叠形式固定成为重叠词。副词的产生比意义实在的名词、动词、形容词等词类的产生要晚一些,副词的意义相对虚化、抽象,在人类认识能力尚不发达的早期社会,副词的制造本身受到限制,因而语言中叠音副词较少以及由单音副词的重叠使用形成的重叠副词出现较晚也就自然而然了。叠音词与重叠词虽然在词类方面表现出大体一致性,但是各自的造词目的和表现并不完全相同。本质上说,叠音词的制造是语言标记和表达客观事物的需要,重叠词的制造主要是出于汉语自身双音节化的需要。名词中的叠音词和重叠词就集中地体现了这种不同的需要。同时,语言作为一种表达客观世界的艺术,还有生动形象的需要,那么叠音形容词、拟声词和重叠形容词、拟声词等,都体现了这种需要,只是对叠音词来说主要表现为一种音感上的形象,而对重叠词而言,音感形象性和视觉形象性融合在一起,形象色彩更为鲜明。此外,重叠之后强化意义也是一种伴随性表现,重叠词中的副词尤为典型。综上分析,叠音词与重叠词的产生,以上因素有的明显地作用于某一类词,有的则综合地作用于各类词;有些因素起主导作用,有些则具有伴随性特点。(二叠音词、重叠词与重叠构形的比较分析。叠音词是造词的结果,重叠词中大部分是造词的结果,小部分是用词的结果,但无论哪种情形,它们都已是凝固定型的叠字词。汉语中还存在一种AA式重叠形式,但不是构词形式,而是构形形式,通过重叠产生一种形态变体,词的基本词汇意义不变,但语法意义发生一定的变化。这与叠音词和重叠词都不相同。依据不同的词类,AA式重叠构形主要有以下几种:单音节动词重叠,如“说说”、“笑笑”、“找找”、“走走”等。重叠以后与单音节相比,基本词汇意义不变,但多出了时间上的“短摆”义,分量上的“轻化”义和口气上的“随便”义[11]。单音节形容词重叠,如“高高”、“大大”、“憨憨”、“胖胖”等。重叠之后一般认为增加了适中态或轻微态的语法意义,我们认为朱德熙先生的观点更有道理:“完全重叠式在状语和补语两种位置上往往带着加重、强调的意味……在定语和谓语两种位置上的时候,完全重叠式不但没有加重、强调的意味,反而表示一种轻微的程度。”[12](P37所以单音节形容词重叠构形之后,表示适中态或加强态的语法意义,其中增加适中态的同时还增加一定喜爱、亲切的感情色彩。单音节副词重叠,如“刚刚”、“常常”、“偏偏”、“明明”等,重叠后表示加强态的语法意义。单音节量词重叠,如“条条”、“家家”、“件件”、“种种”等,重叠后表示“逐指”的语法意义。名词没有构形重叠的形式,“鞋鞋”、“球球”等是幼儿之间或成人与幼儿之间交际时使用的语言,属于特殊语言群体,不能体现名词的一般情形。至于有的书中提到的“家家”一类和“爸爸”一类的区别问题[9](P284,我们则认为:“家家”一类是在量词而不是在名词的意义上重叠构形的,“家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