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批评EssayonCriticism原作简介波普(AlexanderPope)的《论批评》(EssayonCriticism)发表于一七一一年,当时颇受文坛的赞许。其实,这篇以韵文(verse)写成的「论文」(essay),一直被公认为英国新古典批评思想的代表作。它的批评理念可以往上推至布瓦楼(Boileau)、霍雷斯(Horace),也可追溯到柏拉图与亚里斯多德。而就像任何古典杰作一样,它有其恆常的价值:今天我们仍可欣赏它的写作技巧,更可以藉其思想来瞭解并反省当今的批评潮流。事实上,我认为文中有许多话似乎在批评当今的「批评歪风」。这篇《论批评》所论的不只是批评的工夫而已,其实也兼论到了写作的工夫;它可以说是同时针对批评家与作家(尤其诗人)而发的。裡头所提到的论点(如追随自然、遵行古法等),往往都是创作与批评的共同原则。全篇讲的很多是文人的素养,而文人应该包括作家与批评家。全篇分三部分,从比较写作与批评开始,论及才学及其他各种写作与批评的问题,最后述及古今的批评典范。文中有许多名句(如八八~八九行,二一五~二一六行,二九七~二九八行,三六三~三六五行,五二四~五二五行等)。既表现新古典的批评思想,也成为文人传诵的诗行。波普在这篇论文裡,仍然採用他最擅长的英雄双行体(heroiccouplet),在以每两行(偶尔三行)为一小格局的形式裡,字数与押韵有一定限制,句法与节奏也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进行技巧的变化。要译这种「诗行」的形音已是很吃苦的,又加上其中有些字义(如wit一字)及句意颇费思量,因此令人觉得翻译这个作品实在是一大挑战。论批评如果你晓得任何格言更高妙,就让我来知道;不然,学我使用这些也罢了。──霍雷斯第一部份写作会写坏,批评也会评不好,两者很难说,那个比较没技巧。但说来,令人没有耐心继续唸,总比去误导人意,更为没危险。多数人错在这,少数人错在那,5见十个误评,只见一个创作差。从前或许只有笨伯自己,暴露自己是痴呆,如今一傻子写诗,却使得众多写起散文来。我们作批评,犹如我们戴手錶:无一走一样,却信自己才可靠。10真有写作才华的诗人并不多,谈真正鑑赏力,批评家也少有。两者都必须自天取得其灵光,生以评判,或生以写作,都一样。只有自己优越才可以教别人,15自己要会写,批评才可只凭心。诚然作者的睿智统统有所偏,那么评者不也是个个有殊见?可是,如果仔细看,我们便发现:众人都有批评的种子在心田。20老天给人至少一点微微的亮光;行行虽只轻轻画,还是直直的一行。但最轻淡的素描,如果仔细瞧,常被不良的著色弄得更糟糕;同样地,假学也把良知来抵消。25有些人迷惑在学派的迷宫裡,有些则装成学究,自当愚人比:他们丢了常识,是为了找智慧,结果变成批评家,完全为自卫:能写不能写,个个都像一怒火,30中烧的是,对手或阉人的怨仇。蠢才始终都技痒,想要丢人脸,都希望能够站在笑人这一边。如果阿波罗恨透糜氏乱涂写,评得比他写的更差的,还有些。35有人先以天才,再以诗人,来混充,接著变评家,最后证实纯然是愚公。有些人冒充不了文才或评家,真如笨骡真个是非驴又非马。半调子文人,我们岛上多的是,40就像半成形虫儿,尼罗河边出。未完成之物,不知称它叫如何,他们这一辈,也真模稜太两可;要数他们,一百个舌头总得要,不然一笨ロ,会把百人都累倒。45但你们那些赏名给誉的墨客,那些堂堂拥有评家之美名者,切记要知道自己能力之所及,要度量自己的才学和鑑赏力。别投身进入太深处,而且要明辨,50要看得出有理与无义的交会点。天予万物都设有妥当的限制,明智地不让骄者假弄其机智。譬如:当海洋侵到陆上这个岸,在别处,它必留下宽广的沙滩。55同理,心中如果记忆常健在,则厚实的理解能力可能便要衰;在热情的想像演出光芒时,熔化的可是记忆的软身隻。一个学门往往只合一天才,60学艺真是广,人类心智实在窄:不仅常常受限于特殊的技艺,也常侷促在若干个别的分际。像国王,我们会丧失已有的征服,可是,野心为了虚荣永远不服输:65每人大可分开各自统治其地区,要委身的,但愿是了解的界域。追随自然最首要,做你的评量要依其准则,始终正确又一样。不出错的自然啊!你神色光明,70放诸四海,是永恆不变的明灯,你给予众人生命、力量、以及美,同时是艺术的源头、终极与量杯。艺术所需从此库存各自取,製出作品不用舖张与吹嘘:75于是有知的心灵,在一美体中喂以精神,灌入气力,各部为用;引导每一动作,支撑每条神经,虽本身不可见,却见诸其效应。有些人天生才华,真可谓横溢,80要将他派上用场,却是没能力;文才与评断,两相失和极寻常,虽然有点像夫妻,本应相帮忙。谬司的骏马,应多引导少策励;要制其狂劲,可别令牠奔驰疾:85带翼的天马,大方可是不失态,控其行径,反而能显出勇气来。古人的法则,来自发现,非自编,仍是自然,只是方法化的自然。自然,就像自由,如果有时受约束,90那些规范,其实早已命定在当初。听听硕学的希腊如何写良方,教我们何时收歛,何时要奔放:她在高高的诗山上教其子孙,哪些路途可以踏上、该勤奋;95在远方高处举著不朽的奖品,鼓励后学以同等脚步试登临。故伟大样品产生正确的箴言,而她从中得言的,依然是老天;该慷慨的批评家,既为诗人扇火,100还教世人用理智去称讚其成果。当时,批评证实只是缪司的女僕:打扮主人让她迷人,是任务。可是,后来文人偏离了那本职:猛追女僕,因为得不到那女士。105他们调过自己手来对抗诗人们:教他们学问的,他们的确反最恨。就像现在药剂师,从医师处方纸学了一点处方术,竟然扮起大医师;弄错原理,依然大胆在行医,110处方、用药,还骂老师是阿西。有些人掠夺古代作家的书叶,比时间和蠹鱼蹧蹋的,还多一些。有些人乾瘪平板,没有发明力,竟写无聊法则,教人为诗的道理。115这些人没头没脑,只为逞学问;那些人则把意义说得离本身。因此,如果你要驶在批评的正途,便须通晓每一古人适性所写的人物;他写在每一页的情节、主题、方针;120他所处时代的宗教、风土与精神:若无这一切同时呈现在眼前,你或许可以求疵,却不能做评鑑。让荷马诗篇成为你研赏的大作,白天把它好好唸,晚上则多思索;125由此形成鑑赏力,带给你格言,而往上追寻众缪司,直到其根源。始终与其本身相比而细读其本文;让你的评论造就出曼突阿的诗人。当初马若在其无边的心灵裡,130为了不朽胜罗马,拿个作品来设计,或许当时并不遵循评家的定律,而除了自然的泉源以外,一概不抽取。可是当他检查每一部分的时候,竟发现:自然与荷马,相合而不谋。135吃惊信服之馀,他便约束大胆的设计,故用来限制其力作的规矩,严得好比那史达吉拉人还在监视每行一样哩。所以说,对古人法则总要表敬尊,抄袭自然,就等于抄袭了他们。140有些美体,迄今没有法理可说明,因为其中有用心成分,有侥倖。音乐就像诗:在两者裡头,无法教、无法说的优点,总会有,而此等功夫,仅大师高手才练就。145如果规则会用得不够深入、远不及,(因为製造规则只为达成某目的,)一点碰巧破格,也大可迎合拟定的目标,而自己成规则。同理,飞马佩佳司,为了抄近路,150也可以大胆偏离正常的旅途。大才华往往犯规犯得很漂亮,要改其错误,评家想都不敢想。烂规范与美紊乱,吾人要分开,要能越过技艺的界限去取美来。155那种美,不需要经由裁判便能赢人心,同时整个艺术目标也拿定。同样,在视野裡有些东西悦我目,那是从自然的一般常态中显突出:没形怪石,悬崖峭壁,例子在各处。160但是古人虽常侵犯自己的规范,(就像国王订了法律自己却不管,)现代人啊,当心哦!如果必得违犯那规则,可也不能踰越那标竿。违规应很少,而且出于不得已,165至少要想辩解时,也应有前例;否则评家前来时,拿下你的名,一定不懊悔,一切依法就执行。有些人,他们思想狂妄又僭越,总认为:美若洒脱一点也不对。170有些图像显得怪状又奇形,那是因为单独考量或太近盯;其实,只要配对了光线或位置,适当的距离,总能调成美形式。聪明的首领,不一定老是要表现175其本领于同样美好的行伍阵式间;有时如果能够迎合时机与地点,隐藏一下实力,反而似乎可飞天。表面似错误,往往是刻意在经营;不是荷马在打盹,是我们在作梦。180每座古代祭坛,永远桂树常青在,亵渎神明的双手,永远莫想摘;它能免遭火烧,不怕妒嫉更凶猛,还能逃脱时代,不愁破坏以战争。看吧!各方学著带来祭拜的香火;185听吧!众ロ合唱的讚颂在耳朵!我们愿让每个声音公正来讚赏,而充满人类共同形成的大合唱。得意的诗人们!生在幸运的时候,你们得到举世的讚美,永不朽!190你们的荣耀随著时代在增长,就像滚滚溪水往下越流越宽广;汝等大名将在未来国度广传开,未来的世界都将为您大喝采!啊,但愿您们天才灵感的热火花,195给最后、最差的子孙,也能多启发,(他翅膀乏力也要追您们飞天空;他唸时心发热,但写时身抖动。)给那些不才,教导鲜为人知的那学科,好称讚你们的高才,而怀疑自己的!200第二部份有许多原因使得人类眼睛瞎,使他判断错误,还误导其想法;不过,使得小脑筋产生最大偏见的是骄傲—傻瓜不会没有的缺点。任何东西,自然要是不给价值一丝毫,205便会应人所求,给予大量的骄傲。因为在身在灵裡,我们都发觉:胀风的,必是血液气质两相缺。人在无才时,防卫的骄气一定踏进来,然后便把整个才识的大洞给充塞。210要是一旦正确的理智赶走那乌云,真理便以难挡的强光破晓在我身。别太相信自己,而自己的缺陷要晓得,要善加利用朋友,以及敌人每一个。学问一点点,是危险事情的一件;215要嘛就深饮,不然就不要嚐灵泉:光浅嚐几ロ,只会使人头晕晕,想恢复清醒,反而必须大量饮。当初第一眼,缪司使我们心热以灵感,我们年轻无畏,便想登上艺术的山巅;220可是从我们心灵的有限平原上,我们常短视,而不知来路实方长;等到往前进几程,才会诧异又吃惊,远方新景接新景,学问真的无止境!同时,当初嚮往阿尔卑斯的高耸,225便爬过山谷,而似乎踩行在空中,然后亘长的白雪好像已经又走过,最后好像只剩初见的白云在山廓:可是到达那些后,我们四顾会发抖,眼前长路还更长,忍受辛劳要更久;230前景如此不断长,眼睛流浪也不想,孰知群山窥群山,阿山升在阿山上!完美的批评家,阅读的作品有才华,必能体会作者意,同心同情读著它;首先看整体,而不找眼来挑错,235只求心灵能感动,文情有热火;不会为了一点伤人而乏味的小乐趣,以致失去迷住才华的开心大欢愉。不过,有些诗词正如潮水不涨也不退,它们冷得很精确,也低得合常规,240它们避开了错误,保持稳静的意味,对那些,我们是不能骂,但总该可以睡。文情像自然,能感动我心的地方,不是几些特殊部位看来很端庄;我们称美的,不是一个唇或一隻眼,245而是总体力量,全部结果,整张脸。所以当我们瞧见大小匀称的圆屋顶,(罗马啊!你那个是世上奇观的见证!)没那些部分,不会叫人一样感出奇,可以说各部都联合在赞叹的眼光裡;250你见不到光怪陆离的长、宽、高,整体看来就是既醒目又称貌。任谁只要想见作品完全没缺点,便是想见今昔来日皆无的物件。论作品,应该端视作者之目标,255盖无人能达到企图以外之成效;而如果方法正确,行为也正当,则儘管有些小缺失,也应鼓个掌。谈教养和文才,有时两者颇一致:为了避免大错误,便会犯下小缺失。260字句批评家所下的规则,不必管,因为那种鸡毛蒜皮,不知反可讚。多数批评家喜欢卑下的伎俩,常使一个片段成为整篇所仰仗:他们经常谈原则,而重视其观念,265结果牺牲一切只为喜爱的傻论点,从前听说拉曼加的武士吉诃德,在路上遇到一位吟诗写剧者,他们谈论时,带神圣面容,用精准词语,好比德尼斯在大谈希腊舞台剧。270他们的结论是:任何人只要敢摆脱亚里斯多德的规则,便是酒鬼或笨伯。我们这位作者,乐于接受如此好评家,便拿出自己剧本,请求那武士给评价;令他评看那题材,以及那佈局,275还有表现的方式、情感、三一律,还有呢?反正按规照则一切都论到,只是整个系列中,漏谈了战斗这一条。「怎么!把战斗给漏掉?」武士大声喊。「是的,否则便得弃绝这位大裁判。」280「非也,我对天发誓!」(他生气答出来)「武士、士僕、和骏马,统统都得上舞台。」「那么大的一群,舞台如何能消受?」「盖个新的,或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