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他的牛优秀散文精编父亲和他的牛优秀散文精编说起来,父亲拉扯着他那十余头或老或幼或胖或瘦或优或劣的奶牛足足有十五个年头了,寒来暑往,昼夜更替,当年怀里抱着奶瓶流着鼻涕的娃娃仔如今都已经脱胎换骨变成了漂亮的半大小子。我一直都有意回避着这样一个问题,这十五年,父亲是在怎样的意念支撑下苦熬过来的?为什么要这样说?一方面,在我最初的观念里,认为父亲吃这个苦是理所应当的,另一方面,因为我真正身临其境的参与过那段父亲养牛的日子,我承认自己吃不了那种苦。这些年来,随着年岁渐增,心思也越来越重,就想着去写点东西,为父亲,为父亲的牛,也为那些逝去的旧日时光。我想着以拟人的笔法,把父亲写成牛,或者把牛写成父亲,似乎父亲和牛之间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是的,父亲就是一头牛,一头风里雨里倔强的永远也不知道停下来歇息的老牛。二十年前的那个冬天,父亲的生命刚刚迈进五十岁。他以一己之力,仅凭着自己干瘦的身躯硬是将一头八个月大的乳牛犊牵上了一辆卡车。牛有多大力气反抗,父亲就有多大气力牵制,那时的父亲正值壮年,力大无穷,似有古罗马斗兽场里那些勇士一样的气魄。一切都仿佛还在昨天,一念之间,二十年悄然而逝,眼下的父亲早已是两鬓霜白垂垂老去,不由得让人生出无限伤感,恨岁月的无情。说起养牛的缘由,也是纯属意外。在那个科技不太发达生活水平尚且不高的年月,一头上好的优质成年产奶牛,价格都在万元以上,对于像我父亲这样没有文化亦无商业头脑只能依靠卖苦力来挣钱养家的普通农村人来说,买牛几乎是不敢想的事情。也是机缘巧合,父亲的一个远房表妹,家里养有一头八个月大的“半成品”乳牛犊,因家中突遭变故,无力再继续饲养。那天与父亲在路上相遇,闲谈中便说起了要卖牛的话,父亲便动了心思。亲戚知道父亲是老实本分能吃苦的过日子人,把牛卖给这样的人家她也心安,一口价,五千元,一分钱都不能少。而父亲当时一次性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最后要求给一个月的宽限期,一个月后取缰绳的时候,再付清后续的欠款(按照当地风俗,卖牲口,不能卖缰绳,否则会带走家中的运势),买卖就这么一锤子成交了。一条皮缰绳把牛牵回了家,从此彻底改变了父亲的生活。父亲也像是被一条无形的缰绳牵住了一样,一辆架子车,一把弯镰刀,一条麻绳,一个破竹筐,一身单薄的背影,几乎成了他所有的家当。土路边,水渠旁,土崖畔,壕沟里,田间地头,父亲躬身挥着镰刀割草的身影几乎踏遍了方圆三十里的角角落落。以至于不能按时休息按点吃饭成为一种常态,父亲后来胃一直不好,以至于最终大病一场与牛缘尽,就是在这种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里慢慢积累而成的。牛是牵回来了,一家人也甚是激动了一段时日,似乎要把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头牛身上一样,一个个都翘首以盼期望着它快些长大,等到配种十月怀胎生下小牛犊可以产奶了,就能给家里带来最直接的经济收入。然而高兴归高兴,当下一个最直接也最紧迫的问题却横在了父亲面前————牛该怎么饲养?它是什么草都吃吗?以前家里养过几年羊,都说牛不离羊,羊不离牛,但牛和羊总归还是有别。割一筐子青草屯起来,羊可以吃上好几天,而一头成年奶牛一顿能吃完一筐子草外加20斤水,光从量上来看,牛就很难伺候,况且,牛不光要吃草,还得吃饲料,这就非得取一番养牛真经不可。父亲兴冲冲的去了附近的奶牛养殖场,得出的结果是养牛没啥真经,须得靠自己一边饲养一边积累。其实不是没真经,而是人家根本不愿意说,这属于养殖机密,轻易就告诉了你,那人家企业靠啥挤兑你这类散养户?父亲气冲冲的回到了家,随口骂了一句“日他娘的X,老子还不信了,自家的牛,就按咱自己的办法养!”在一个大雨滂沱的清晨,牛舍里的草料眼看着就要食尽了,而牛的哞叫声却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强烈。天刚麻麻亮,父亲就披着雨衣背着背篓出了门。过了很久,终于看见父亲背了一盖帽青草的身影出现在村口,从背影望去,不见父亲的头和身子,只有两条细腿在快速的向前闪动,像一座移动的草山。一进门,还顾不得换掉身上已经湿透的衣服吃一口热乎饭,父亲就急忙喊来母亲赶紧支起铡刀准备给牛铡草。看着父亲将背篓里散乱的青草倒在地上捋顺后双手紧握着熟练的推送到铡刀口,母亲双手抬起刀刃,再用力按压,嫩绿色的草汁儿便顺着刀口滴淌在地上,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草香味。等到草料铡切完毕给牛槽里填满以后,父亲才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坐在院子里悠闲得抽起了纸烟。到了晚上,父亲正着手给牛储备夜里的草料,刚刚支好铡刀,后院牛舍里便传来了异常而急切的哞叫声,和往常大不一样。母亲便一路小跑过去,发现牛的肚子胀的像气球一样,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看到此状,母亲一下子吓得瘫坐在地上哭喊道“不得了了,这下子全完蛋了,爷呀,这可咋办呀?”父亲见此,一下子来了脾气,厉声呵斥母亲:“哭个锤子,赶紧找建瓜子!”(建瓜子,村中兽医,学名焦建选,村中人都称其建瓜子)经过焦兽医瓶瓶罐罐各色药物的一番配置,给牛灌肠,牛的命算是保住了。后来从牛胃里吐出的秽物当中发现了不少蜗牛,这些蜗牛附着在雨水过后的草叶上被牛连草一起吞下,正是导致牛胀肚的直接原因。也是在这个时候,父亲才知道牛不能吃蜗牛以及带露水的青草,这些都是养牛的忌讳。看来养殖场人说的那句轻佻话不完全是假话,养牛确实需要一边饲养一边积累经验,只是这个经验的积累过程往往要付出血的代价。后来我细心的翻阅资料,了解到,雨天以及清晨含有露水的青草叶上容易招来蜗牛等软体动物,而蜗牛的身上有很多寄生虫,有的蜗牛甚至携有毒素,牛吞食后,很容易造成消化机能障碍、营养不良、消瘦、贫血等一系列问题,严重时能引起死亡。同时,含雨水露水的青草,不能立刻食用,必须通风晾干后再喂,如此种种,父亲这时才回过神来,原来养牛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不光要靠力气,还需要了解掌握专业的养殖技能。那时候我刚去西安上大学,就专门去西安小寨的一家大型书店购买了一本奶牛养殖方面的书籍,拿给父亲学习,这一翻开书,父亲才算是真正入了养牛的门,而这一入就是十五年。时间久了,普通的小毛病,比如厌食、痢疾、发烧、腹泻、消化不良,乳房炎症,父亲能自行选购药物自己打针治疗。奶牛的配种、分娩以及产后护理,新生牛犊的饲养,成年牛的修蹄,奶牛饮食方面的忌讳,如何人工挤奶,鲜奶的存储,如此等等,父亲都是轻车熟路。都说久病成医,父亲养了十五年的牛,我敢说,父亲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养牛专家了。日子就这么重复着一天天过去,到了第二年的年底,这头牛在经过了十月怀胎,终于生下了一头小牛犊,是头母牛。这样的结果,对于养牛人来说,就算是开了花,相当于旧社会家里生了儿子一样,可以传宗接代了。七天的黄奶期过后,这头牛便开始正式产奶,由于头胎牛一般奶水都不多,那个时候日产量大概是25斤的样子。拿父亲的话说,这牛其实就是一般的商品牛,嘴巴窄屁股尖,光看体型就知道产奶量不会太高,即使二胎三胎四胎到了高峰期日产奶量也不会超过30斤,要知道,一头上等的优质奶牛,日产奶量能达到近100斤。这些都是父亲后来与那些收购牛奶的商贩以及同类的养牛散户们在断断续续的交往中知道的。尽管如此,这头相貌平平产奶量极低的商品牛却给这个家出尽了力气,它的乳房就像一台可以无限榨取的制奶机器一样,除了临产前一个多月的休奶期,一年之中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时候,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牛终于开始产奶,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父亲的干劲更足了,当然他肩上的担子就又加重了一重。不光要割草,还要一日三次按时挤奶,然后还须按时按质把鲜奶送到收购站,等到交完奶记好账,这一天才算是没白干。开始的时候,不懂得鲜奶储存的方法,尤其是到了夏天,天气炎热,稍不注意,整桶的鲜奶就会全部坏掉,这一天就算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后来经过不断的尝试学习,总算是掌握了鲜奶储存的方法,父亲当即决定转变方式,改为零售。一开始没有客源,只能走街串巷吆喝着,等到后来拉来了一群固定的订奶客户,父亲便每天天不亮就骑着车子出发,按时把鲜奶送达,不论是刮风下雨,还是漆黑一片的三九寒天,数十年如一日,父亲的日程雷打不动。大二那一年秋季开学报名,天下着雨,正如同我那天的心情一样,阴暗晦涩,因为开学的学费还没有凑够。父亲让我先带上一半的钱去学校,后边的钱他随后给我送过去。其实那个时候学校有政策,可以申请贫困助学贷款,学费也可以分期交,但我为了所谓的面子,硬是说谎告诉父亲,学费必须尽快交齐。到了那天下午,父亲真的就来学校了,从腰里的塑料袋里掏出了一卷钱塞给我。钱卷有些潮湿,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默默的把钱卷塞进了背包,一刹那间,眼泪就不自禁的涌了出来,那也是我第一次当着父亲的面哭。后来母亲告诉我,父亲把一头即将配种的牛便宜贱卖了。日子一晃又是好多年,后来,经过不断的生育繁殖再生育再繁殖,家中奶牛的队伍越来越庞大,最多的时候达到了十一头之多,真可谓是牛丁兴旺。然而,随着父亲年龄的不断增加,他的体力支出也不得不随着牛群数量的增加而加大,父亲的身体开始出现了种种不适的迹象。那个时候,周围的亲戚朋友都开始劝父亲,不要再这么干了,这么大的年纪,小心累垮了身子,一切都晚了。那个时候的父亲眼睛里有干不完的活,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根本听不进去别人善意的劝说,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倒下了。20xx年8月末的一天,和往常一样,刚刚结束了一天劳作的父亲终于可以躺下身子休息了,不料他的腹部出现了间隙性的疼痛。起初父亲以为只是平常的痢疾之类的小毛病,蜷着身子躺卧一阵子就好了,他以前也经常这么干,所以并没有当回事。谁知这一次的疼痛却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停不下来,疼得父亲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子,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父亲才不得已磨蹭着去了村上的小卫生室。怎奈乡村医生医术有限,看个头疼脑热感冒发烧拉肚子还可以,面对父亲这种看似较为复杂的症状,他也犯了难不敢轻易下针治疗,于是委婉的建议父亲去医院。父亲这时候又犹豫了,说他根本没事,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给他开一点止疼药就行了,不用去医院,当即就表现出了一种讳疾忌医的坚硬态度。回到家,刚刚还紧一阵慢一阵的疼痛感突然就消失了,浑身感觉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父亲舒展了一口气,整个人又满血复活了,准备着再次投入到繁重的劳作当中去。似乎真的就像父亲自己说的那样,这根本不是什么大毛病,蜷着身子休息一阵儿就好了,父亲为自己刚才的英明决定感到暗暗自喜。谁知好景不长,到了晚上,剧烈的刺痛再一次发作,腹部似翻江倒海一般,父亲艰难的在炕上打着滚。母亲见状,开始慌了,但这一次她没有哭喊,而是表现出了一个农村妇女该有的镇定,她赶紧找来邻居,给离家不远的大姐拨通了电话(母亲不识字,自己不会拨打电话),当即就送父亲去了兴平市人民医院。经医院检查,初步诊断为急性阑尾炎,但医院却拒不接收,理由很简单,父亲的年龄偏大,而且有严重的贫血,手术的风险几率很大,建议转院到咸阳或者西安的大医院去治疗。又几经周折,父亲总算是住进了咸阳市中心医院肝胆胰腺科的病房,而当我见到父亲的时候,已经是手术后第二天的上午了。父亲被医生用推车推进进手术室的时候,他最疼爱的儿子尚在千里之外,而不能在父亲最需要我的时候站在父亲身旁给他温暖给他力量给他希望,那一刻,我突然就有了一种沉重的负罪感。实际上,在我离家的十年里,内心一直深藏着一种莫名的危机感,一种亲人突然离我而去的危机,一种我这个年龄本不该有的危机。如今父亲这一倒下,来得如此突然,让我措手不及,心里没有丝毫的防备。手术做完了,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腹部被手术刀凿开了三个硬币大小的窟窿。在完成了一场未知生死的生命考验之后,此刻的父亲正闭着眼安静的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安静的让人有些害怕,直到漫长的五个小时以后,父亲才微弱的睁开眼睛,从术后的重度昏迷中苏醒过来。北京西开往咸阳的火车上,我惶恐不安的拨通了父亲的电话,过了很久,电话接通了,那一头,我只听见了一声虚弱无力的回应,之后便是长长的沉默。我一下子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我不敢相信电话那头那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是从父亲的喉咙里发出来的,我不敢也不愿意相信,向来雷厉风行干净利落的父亲,此刻竟然变得如此虚弱不堪一击。那一刻,万千思绪交织在一起,我对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原野,想大哭一场,可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当我终于见到了父亲,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一下火车,我便按着姐姐早就发给我的地址急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