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文化悖论与网络新闻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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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网络文化悖论与网络新闻价值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孙书文网络新闻,把当下人们文化生存中极为重要的两个元素——互联网与新闻——交集在一起。互联网的重要性,既体现在全世界的网民数量、中国网民的数量等等一系列数据之中,更体现在其以当代人生存方式建构的重要意义上。“网络化生存”业已成为大众耳熟能详的术语,这一命名本身即隐含着特殊的含义。新闻重要,其重要性直接催生了专门的学问——新闻学,多少大学与科研机构中有多少人从事着这门学问的研究,难以计数;其重要性还体现在,新闻对当我们的包围,恰如传媒学大家麦克卢汉所言:“就像鱼对水浑然不觉”。卢梭曾言:人生而自由,而又无往不在枷索之中。我们不妨借用一下:人生而自由,而又无往不在网络之中。构成这一网络的重要组成部分的,既有互联网,也有新闻之网。它们成为当下的一种生存背景。网络新闻的诞生,引发了新闻领域内的一场“新”、“旧”大战。世道必进,尤其是在所谓后现代社会氛围之下,一事物自其诞生便会被迅速贴上了或“新锐”或“传统””的标签。互联网对新闻的侵入,的确带来了许多变化。首先,新媒体对传统新闻业的冲击已是严酷的现实。在世界范围内看,《基督教科学箴言报》“弃报从网”,《纽约时报》的连续裁员,《新闻周刊》将被弃售。传统新闻业的惨淡经营,已经使得美国这个老牌新闻强国发出了传统新闻“衰败”、“没落”的哀鸣。再有,网络新闻在网络上高歌行进的同时,也引发了许多争论,如网络新闻的屡屡侵权,如网络新闻对道德底限的冲击等等。于是,网络新闻“优”与“劣”的争论方兴未艾。这一争论本身,涉及到一个传统性的大问题——技术与人文的冲突。技术与人文的冲突是同人类文明进程如影随形的一个问题。一方面,每当某种具有重大推进意义或者颠覆意义的(在这种语境中,两者往往是同义词)新科技出现,相应地便会引发人们生存观念、生存方式的转变。集约化种植技术的发现,使原初人类由游牧走向定居,家庭姻亲观念逐渐形成;工业化的推进,促成了2现代意义国家的形成,并使得“地球村”的观念深入人心;网络时代,碎片化生存方式已初露端倪。技术一旦走出“实验室”,便具有了“文化”的特质。这种情况,在现代社会,随着世界一体化进程的推进,新技术推广与发展的速度加快,技术对人文的影响表现得尤为明显。另一方面,这一进程往往会引发人文价值与技术革新之间的剧烈冲突。人文,讲求价值,讲求人之为人的价值理性;而技术则追新求变,秉承日新月异的工具理性。克隆技术推出,是技术上的一大革命,推到极致,可以完成人对自身的复制;但也正因此,人文这一维度便批判其跨越了伦理的底限,做了上帝才可以做的“造人”的工作。技术与人文的这种冲突,自古有之。如何解决?大哲康德提出,两者还是各安其位的好,理性要为信仰留出地盘。由此,人们得出一个大致的共识:在讲究工具理性的技术领域本无所谓“优”、“劣”,优劣判断只存在于价值理性的人文领域。具体到网络新闻,其“优”与“劣”的问题,关键还要看作为技术的互联网给新闻带来了什么,影响到新闻的哪些方面?这些影响是加强了还是削弱甚至颠覆了新闻的特质并因此而影响了新闻的价值与意义?新闻的价值与意义何在?新闻的价值,并不仅是的传递信息,而是建构并维系一个有秩序、有意义、能够用来包容人类思想和行为的文化社群。新闻传播是作为群居生活的人类,对自己确认的一种方式,体现了深层的心理需求。作为新媒体的互联网的到来,对新闻的这种价值有无冲击?就我个人的新闻体验来说:一是不可避免地浸淫于网络新闻之中——打开电脑,浏览新闻成为许多人自动化的程序;另一方面,又没有放弃对传统媒体新闻的留恋:会不定时地买一份报纸,开车时会打开新闻频道,看电视新闻时的心态与看电视剧的不同。我们处于三网——报纸新闻网、广播电视新闻网与网络新闻共通的状态之中。有意思的是,我们还会有意识地通过网络媒体来眷顾传统媒体新闻。比如,看各大报网络版,从网络上听收音机。从历史上看,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波又一波“新”媒体的诞生,并未取消此前“传统”媒体的作用。广播新闻并未取代报纸新闻,电视新闻也未取代广播新闻与报纸新闻。新闻业已作为人类的生存背景,在这一前提之下,各种媒体都有其不可替代之处。报纸新闻阅读的精细性、可反复性,为其他两者所无;广播新闻收听的便捷性、随时性,为自家所独具;电视新闻的图文并茂、对接3受者产生立体性的影响,非其他两者所可比肩。同样,作为新闻载体互联网对传统媒体的优势进行了整合,具备了独特的吸引力。其一,信息的即时性。新闻讲“新”,互联网可实时更新,在这一意义上讲,事件发生之时起便被做成新闻成为可能;每一个事件又都可做成实时更新的新闻系列。其二,海量性。各种各样的互联网新闻媒体,每一秒钟所发布的信息都难以计数。其三,信息的互动性。网络新闻使接受者参与其中的渠道畅通无比。虽然,报纸新闻可以通过读者来信的方式与受众形成互动,但时间上延后,受众表达意见的自由度、深度、真实性都受到限制;广播电视新闻机构试图通过电话、短信接入等方式解决这一问题,花样繁多,但这种解决也仅仅是有限度的解决。互联网上,新闻受众可随时评论,自由发表意见,甚至有网络新闻机构还专门搜集网友的评论,做成专题、做成新的新闻。尤其是在互联网、通信网、广电网三网融合日益推进的形势之下,这种互动性更是被极大程度地得以彰显。上述现象给我们一种感觉:作为新闻载体,互联网之于报纸、广播、电视,似乎不再是简单的超越然后与此三者并生,而是融合了这些传统媒体,实现一次跨越性的整合。即时性、海量性、互动性等等独特优势,使网络新闻迅速成为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也正因如此,报纸新闻、广播新闻、电视新闻有被互联网招安之势,纷纷在互联网上开疆破土、独立门户。但与此同时,技术与人文的冲突又再次浮现出来。互联网的文化悖论,是这一传统性冲突的当代体现。网络新闻的价值,需放在互联网文化悖论中加以考量。有学者曾总结了互联网的十大文化悖论:技术与人文、一元与多元、开放与封闭、自由与规范、民主与集中、虚拟与实在、理性与价值、神性与物性、传统与创新、个人与社会。①这种悖论也投射到网络新闻上。其一,网络新闻的即时性,蕴含着即时性与新闻期待意识之间的悖论。新闻,强调“新”,但同时并非越“新”越佳。许多新闻传媒强调其产品的定期发布,一方面会使新闻受众形成相对固定的“新闻时间”,更重要的一方面是能有效提升受众对时间的预期评估,增加新闻传媒组织、受众、消息来源三者间的互动,尤其是深层互动。网络新闻使新闻传播进入“全时”(随时报道)阶段,与此前的“定时”(通常对于日报来说是24小时周期)、“即时”(第一时间报道)、①常晋芳:《网络文化的十大悖论》,《天津社会科学》,2003(2)。4“实时”(对事实的同步报道)相比,在“新”的程度上得到提升,但期待视野被消解之后,新闻接受过程中的愉悦感、满足感极大削弱。在这一过程中,个人成为单纯的新闻接受器,失去了思考的激发动力,自我力量的体认感大为减弱。其二,网络新闻的海量性,蕴含着信息海量性与新闻的新闻性的悖论。美国著名媒体人安德鲁·基恩专门写了一本反思互联网弊端的书,抨击沉溺于网络新闻的受众关注的不是以色列和黎巴嫩真主党的严重冲突,而是一位英国女演员胸部平平、大象的行走习惯等,他认为这种所谓的网络新闻是“用一些幼稚、可笑和琐碎的报道取代了真正的新闻”。②新闻的特性是什么?新闻不同于历史,不同于学术研究报告……这是个人言言殊的问题。但学界承认的相对一致的意见是:并不是所有新发生的事情都是新闻。庄子所讲的“小说”——俚言巷语,便不能归入新闻之列。网络新闻的海量性,使受众陷入了新闻网络之中,极有效地使其体会到生存的“当下性”,但鸡飞狗跳之类的所谓的“新闻”充斥其中,又造成了受众自我的迷失。网络新闻在促进新闻发展的同时,又极大刺激了在传统媒体新闻业已存在的“为新闻而新闻”的倾向,对受众新闻接纳度构成极大挑战。或许正因为如此,网络新闻媒体才格外强调新闻标题的重要性,新闻受众中标题党的数量也因此才会大量增加。其三,网络新闻互动性,蕴含着全民性与权威性的悖论。网络新闻的时代,在最极端的意义上可以说是全民都可做新闻的时代。各种或大或小的网站,都在发布着种种的新闻;甚至单个网民的自由发贴,网民在网络新闻之后的“爆料”甚至是跟贴都可以成为新闻。网民陷于信息轰炸之中,面对莫衷一是的种种“新闻”,极容易无所适从,对自己要融入有哪个有秩序、有意义、能够用来包容人类思想和行为的文化社群产生迷茫。因而,网络新闻运作中,也往往会加入“专家观点”以作补救。新闻的权威性资源的配置不可小觑。把网络新闻优劣的评判、把网络新闻价值的考量,放入网络文化悖论的语境之中,会发现单纯的是优是劣的判定,一是不可能,二是意义不大。通过此种考量,也会发现网络新闻的发展,其实并未对新闻的核心价值产生冲击,更毋谈颠覆。人们对于网络的讨论,伴随着网络技术革新的进程:从web1.0到web2.0乃至web3.0。每一次网络技术的革新,都会引发人们对新闻媒体发展历②安德鲁·基恩:《网民的狂欢——关于互联网弊端的反思》,南海出版社,2010年版。5程的检讨,并跟随着种种的质疑和担忧。但事情发展的结果,往往重现中国一个古老典故的力量:杞人忧天。“信息高速公路”、“电子公告板”、“网络通讯工具”、“自媒体”以及“社交媒介”,这些新而又新的媒体,业已融入到我们日常生活之中,甚而日常化到我们已觉察不到它们的存在。纵观人类文明进程,有古典主义时代、现代主义时代、后现代等等的时代划分的说法。这一进程,既体现了鲜明的历时性——历史的每一个阶段有其相对独特的特征。但同时,不可否认的是,许多历时性的因素又常常共时性地存在,古典主义的理想、现代主义的荒诞、后现代主义的无可无不可,杂糅于各个时代之中。人类社会中存在着一种相对稳定的质素,有一个相对稳定的结构。20世纪80年代,当时的青年导师金观涛曾提及中国社会存在一种所谓的超稳定结构。怎么个稳定法是“超稳定”,不好说。但人的认知结构、社会运作结构的“稳定”性,是存在的。我们有相对稳定的的标准——因而现在还有为人所公认的文学经典、艺术经典、科学经典,我们有相对稳定的准则——因而现在还可以讲人的道德、人的伦理、人的底限等等。这应验了王铭铭对吉登斯“结构化”理论的解释:“我们在受制约中创造了一个制约我们的世界。”③网络新闻生存于这一相对稳定的社会性结构之中,也并没有跳出传统新闻媒体的樊篱,它同样是在继承的基础上进行的创新。比如,网络新闻生产的模式,与传统新闻生产的模式并无大的不同,依然依赖记者对记者对现实中消息来源的累积和维护。尤其是目前,网络新闻媒体尚无采访权,网络新闻大多是对传统媒体新闻的搬用、整理、改编。也只有如此,网络新网才能在保持海量性基础上,保证自己做的是“新闻”而不是庄子的“小说”(里言巷语)。再比如,新闻制作中的权威性资源配置依然地位重要。在人人都可以发新闻的时代,专业记者的地位不是被削弱,而是得到了加强。新特点在于,专业记者与公民记者之间的互动性加强。也只有如此,网络新闻才能在保证新闻互动基础上,不失新闻的权威性特质。网络新闻生存于网络文化的悖论之中。悖论,并不就意味着困境,它意味着挑战以及由此而来的机遇。20世纪哲学中有一个重要的“关键词”——游戏。③王铭铭:《安东尼·吉登斯现代社会论丛译序》,见《社会的构成:结构化理论大纲》,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版,第9页。6本体可存而不论,末了只有游戏规则是实在的。网络新闻的发展之路,是要在网络文化的悖论中,优化自己,适应社会的游戏规则,并进而能“超越”这一规则,进入“从心所欲不逾矩”的自由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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