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隐喻性成语的历时语义演变宗小飞�吴世雄(福建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福建福州)[摘要]本文通过《诗经》的语料分析研究,发现隐喻性成语的历时语义演变规律与一般词语词义的历时演变存在着某种相似性,以及它在某种程度上体现的特有规律。一般而言,词义的历时演变分为三种类型:词义的扩大、缩小和转移,但隐喻性成语的演变很少出现语义缩小的情况,而更多地是从隐喻义转变为字面义。[关键词]诗经;隐喻性成语;字面义;扩大;转移1、引言�目前国内外许多学者都很关注词语的演变和发展,并提出之所以会出现一词多义现象或词的义位的增加,以及发生原有义位意义的扩大、缩小或转移,主要都是由于隐喻的作用,如Sweetser(1990)﹑Traugott(2002)﹑王文斌(2007)等。目前对词语隐喻意义的生成研究比较深刻,但对隐喻性成语的语义演变研究较少。本文通过研究《诗经》文本揭示了隐喻性成语的语义演变的三种基本类型,即从隐喻义到字面义、隐喻义的扩大和隐喻义的转移。2、从隐喻义到字面义一条成语,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它就具有一定的语义。语义的来源不外以下三类:用本义、用比喻义、用引申义(史式,1979:334)。本文研究的是从产生之日起就具有比喻义的成语演变。虽然大部分成语,不论从结构或语义上都具有一定的稳定性,但语言是处在不断的变化之中的,稳定性中必然会体现微妙的变化。在这种变化中隐喻性成语体现了与词语不完全相同的变化。蒋绍愚(1989)曾指出研究词语的变化必须以义位为单位,而义位的变化体现为两点:义位的增减以及原有义位意义的扩大、缩小和转移。本文发现隐喻性成语的演变具有自己的特色,很少出现意义缩小的情况,而是体现了与词语演变不完全相同的一面,即从隐喻义直接转变为字面义。隐喻性成语的这种演变与一般词语词义的演变呈现完全相反的态势。Sweetser(1990)认为,许多多义词的产生主要是隐喻的结果,因为我们的思维是隐喻的,所以反映我们思维的语言也必然是隐喻的,而一词多义现象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人类的思维是联想的、类比的。但是成语隐喻义的演变与一词多义不一样,首先,二者起点不一样,所谓成语隐喻义,顾名思义就是指那些在创造之初就被赋予了隐喻义的成语,而一般词语的基本义就是字面意义;其次,随着历史的推进和社会的发展,部分成语的隐含意义逐步消失,进而被字面意义所代替。词语词义的变化一般是从字面义到隐喻义,故两者的演变呈现相反的态势。在《诗经》中可以找到以下例子:绰绰有余�原作“绰绰有裕”,基本义是形容兄弟情深,互相宽容,源自《诗经·小雅·角弓》:“此令兄弟,绰绰有裕。不令兄弟,交相为愈。”后来直接变为字面意义,表示能力、财力、物力、时间等方面的丰富、宽裕,使用不完,悠然自得。新婚燕尔原作“宴尔新昏”,基本义是指背弃发妻的负心郎再娶之时的欢乐,源自《诗经·邶风·谷风》“宴尔新昏,如兄如弟。”后世反其意用来表示新婚时的快乐,直接转为字面意义。逃之夭夭原作“桃之夭夭”,基本义是以生机勃勃的桃花来比喻出嫁少女的美丽和活泼的生命力,源自《诗经·周南·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后来这一成语直接变为“逃之夭夭”,也就失去原有隐喻义,变为字面义了。以上的例子证明了隐喻性成语语义的演变与一般词语词义的发展呈现相反的态势,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笔者认为,最初颠覆隐喻性成语旧义的作者为了达到传情达意的目的,故意脱离文本,断章取义,由于这种通过断章取义获得的意义出现在一定的上下文中,因此也能为大家所理解,随着这种用法的增多,也就能够广为大家所接受。比如,之前举的例子“绰绰有余”,新义和旧义相差很多,这种差别早在《孟子·公孙丑下》中就已经体现出来了,“我无官守,我无言责也,则吾进退岂不绰绰然有余裕哉?”(摘自《成语例示》),“绰绰有余”在这里的用法已经和现在用的字面意义很相近了。对于《诗经》中许多用法的改变,可以引用王妍的一句话“《诗》被大量应用于赋政外交和议论政纲的实用上去,风行于春秋各国的赋《诗》活动,使赋《诗》的语言应对能力成为政治外交的重要能力,能够在语言上自由地用《诗》这种诗歌语言形式,是一个人道德、文化修养和政治外交能力的体现。”(王妍,�2007:261),孔子也曾说:“不学《诗》,无以言”。所以可能是因为《诗》的重要地位和人们的自由运用导致了新义和旧义的差异。同时从例子中,笔者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部分成语的隐喻义转变为字面义是运用了转喻思维的结果。比如,“绰绰有裕”变为“绰绰有余”,“裕”表示气量宽大的意思,“余”表示多余、剩余,将“裕”改为“余”是基于语音上的相似性,相应的意思也发生了改变,这就是基于转喻或换喻思维的改变。束定芳曾指出“利用符号的邻近性来构成换喻的情况很普遍,一般可以通过语音的邻近或词性活用等。”(束定芳,2004:28)。上例中,“桃之夭夭”变为“逃之夭夭”也是基于语音的邻近性而发生了改变,是语言符号从“引得”(index)到“常规”(convention)的转变。3、隐喻义的扩大葛本仪(2005)把词的意义演变分为四种类型,其中第二种就是词义的扩大,也就是在词的总的义项不变的情况下,在词的一个义项中,新义取代旧义,而且新义的范围比旧义的范围广。同时,如果按照一个词的意义的演变情况划分的话,一般词语词义演变表现为义项的增多和减少。成语隐喻义的扩大也分为两种类型:第一,新义完全取代旧义;第二,义项的增加。第一种很好理解,也就是同一成语中新的隐喻义代替了旧的隐喻义,而且新义比旧义使用范围更广。关于第二种,倪宝元、姚鹏慈(1990)曾指出,一般的成语在演变过程中,也会出现义项增多的情况,即它总有一个基本义,其它义项由它派生而来,即基本义和派生义可以共存。同理,成语隐喻义项的增加也是新的隐喻义在旧的隐喻义基础上派生而来,二者互不排斥。关于第一种类型的成语,即新隐喻义取代旧隐喻义,试举《诗经》的一例。鸠占鹊巢原义是喜鹊做窝让布谷鸟居住,比喻女子出嫁来居男室,源自《诗经·召南·鹊巢》“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辆御之。”后来就指强占他人房屋,新义取代旧义,而且用的范围更广。关于第二种,义项的增加,也可以在《诗经》文本中找出例子。风雨飘摇�原作“风雨所飘摇”,基本义是指鸟的小巢在风吹雨打下飘荡不定,岌岌可危,源自《诗经·豳风·鸱鸮》的“风雨所漂摇,予维音哓哓。”现在用来形容形势或情况动荡不安,后者包含了前者的意思,在使用的过程中两义并存,即可以形容小鸟的状态,也可以指各种其它形势。未雨绸缪�原义是指母鸟趁天晴加固窠巢,以便抵御自然灾害和人为的灾祸,以此来比喻生活在乱世的人们无时不处于惶恐、惊惧之中(朱安群,1996:608),源自《诗经·豳风·鸱鸮》“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今女下民,或敢侮予?”现在此成语的意思已不仅仅是指在乱世做好准备以抵御天灾人祸,而是用来比喻做任何事情事先应做好准备或预防,后者包含了前者,也就是说,前一意义与后一意义共存。我们可以看出这一成语新的隐喻义是在旧的隐喻义基础上派生而来,但二者在使用的时候并不互相排斥,也就是出现了义项的增加,因为新的隐喻义包括了旧的隐喻义,不过语义扩大而已。关于隐喻性成语语义扩大的第一种基本类型,可以引用Traugott关于词语一词多义演变的图示:但是在引用这个图示的时候,必须加一个限定条件,即B是对A意义的扩大而不是转移,那么这个图示就很好地阐释了成语隐喻义扩大的一种基本类型,即由A引申出了B,但是在相当一段时间内A和B是相互共存的;隐喻性成语语义扩大的另外一种基本类型是由A直接引申出B,A与B相互排斥。葛本仪和杨振兰认为,在词义的扩大中词的“新义与旧义之间存在着属与种的关系”(葛本仪,杨振兰,�1990:98)。同样,隐喻性成语意义扩大的第二种类型就反映了这一特点。在隐喻性成语意义扩大的第二种类型中,喻体指称的本体不一样,而且这两种语义在某种程度上属于上下位关系(superordinateandsubordinate),这与词义的扩大不谋而合。如,在“风雨飘摇”中,之前指鸟的小巢岌岌可危,现在泛指各种各样岌岌可危的情况,这是一种指称范围的扩大。4、隐喻义的转移成语隐喻义的转移比成语隐喻义的扩大更复杂,因为扩大的隐喻义都是由基本义引申而来,也就是从一个义群到另一个义群的转换,其中中转义位是联接两个义群的纽带,这种变化是有迹可寻的(张联荣,1992:85)。但是成语隐喻义转移的结果是我们很难或无法找到联接前后两个义群的纽带,前后两个隐喻义之间的联系是模糊的。正如葛本仪(2005)所指出的那样,词义转移的特点就是词的一个意义的指称外延和内涵均发生了变化。同样,隐喻性成语语义转移后的结果也是新义的指称外延和内涵均发生了变化,而且新义完全取代旧义。本文发现《诗经》中有些隐喻性成语经过演变后也出现了概念的转移。在此试举几例。切磋琢磨�原义是比喻相貌、人品俱佳的君子,源自《诗经·卫风·淇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根据《说文解字》,在工艺上对骨头的加工为“切”,对象牙、角料的加工为“磋”,对美玉的加工为“琢”,对山石的加工为“磨”。最初把这四个字合起来比喻君子,后来被另外一个意思取而代之,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商讨、研究的意思。新义和旧义之间的联系似乎不是很密切。泾以渭浊�源自《诗经·邶风·谷风》,“泾以渭浊,湜湜其沚。宴尔新昏,不我屑以。”原义是诗中女子以泾水自比,渭水比喻新人,以此来比喻自己年老色衰。现在以泾渭来比喻人品的清浊或界限的分明。教猱升木�原指教猴子上树是极易做到的事情,以此为喻来说明贵族统治者若有善道,则下民极易效法模仿,源自《诗经·小雅·角弓》“毋教猱升木,如涂涂附。君子有徽猷,小人与属。”现在用来比喻教唆坏人(或有坏品行之人)做坏事。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新旧意义的转移和更迭,主要是因为成语原隐喻义的某一非中心变体取得了中心地位的缘故。蒋绍愚指出“甲义位的某一非中心变体,如果出现的频率相当高,那么,它那种本来是由某种上下文而显现出来的意义有可能固定下来,从而和甲义位的中心意义相脱离,从而形成一个新的乙义位。”(蒋绍愚,1989:47)。词语的转变如此,成语隐喻义的转变亦如此。有些成语经历了几千年的历史,在其被广泛使用的过程中,由于某种需要,必定会经历一个意义的转移,当它的非中心变体取得中心地位后,新义与旧义之间的联系也变得模糊了。那么为什么会出现中心变体和非中心变体呢?笔者以为这可以运用喻多边的理论来解释,所谓喻多边是指“同一事物之象,可以作多种比喻(“喻之多边”),象之‘边异’,这是因为事物虽是‘这一个’,却不止一性一能,因而不限于一功一效。”(蔡田明,1990:420)。同一成语可以用来表示两个完全不同的意思,那是因为一个成语就包含了许多语义特点或语义标记,每一个语义标记都可以通过映射表现出不同的本体,而且每一个语义标记之间不一定存在着非常密切的联系,所以投射出来的本体之间的关系也是模糊的。5、结语本文通过研究《诗经》文本中成语隐喻义的演变,结果发现,与一般汉语词汇词义的演变相比较,它体现了自己的特点。隐喻性成语的语义演变可以分为三种类型:从隐喻义到字面义,隐喻义的扩大以及隐喻义的转移。笔者引用《诗经》中的例子分别对这三种类型进行了阐释,总结出隐喻性成语语义演变的一个规律。参考文献[1]Sweetser,E.�From�Etymology�to�Pragmatics[M].�London:Cambridge�University�Press,1990.�[2]Traugott,Elizabeth�Closs�&�Dasher,�Richard�B.�Regularity�in�Semantic�Change[M].�London:�Cambridge�University�Press,2002.[3]蔡田明.管锥篇述说[M].北京:中国友谊出版社,1990.[4]葛本仪.现代汉语词汇学[M].山东:山东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5]葛本仪,杨振兰.词义演变规律述略[J].文史哲(6)97-100,1990.[6]蒋绍愚.古汉语词汇纲要[M].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