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和语言研究语言和文字曾经是人们崇拜的对象语言是人类的创造,只有人类有真正的语言。许多动物也能够发出声音来表示自己的感情或者在群体中传递信息。但是这都只是一些固定的程式,不能随机变化。只有人类才会把无意义的语音按照各种方式组合起来,成为有意义的语素,再把为数众多的语素按照各种方式组合成话语,用无穷变化的形式来表示变化无穷的意义。人类创造了语言之后又创造了文字。文字是语言的视觉形式。文字突破了口语所受空间和时间的限制,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语言和文字是人类自己创造的,可是在语言文字的神奇作用面前,人们又把它当做神物崇拜起来。他们用语言来祝福,用语言来诅咒。他们选用吉利的字眼做自己的名字,做城市的名字,做器物和店铺的名字。他们甚至相信一个人的名字跟人身祸福相连,因而名字要避讳。皇帝的名字、长官的名字、祖宗和长辈的名字不能叫,一般人也都在“名”之外取一个“号”,彼此不称名而称号。在后世,认为这是礼貌;在远古,这是人身保护。现代各地口语里也常常有些词语起源于避讳;不久以前,很多行业有各自的避讳字眼。从前有些人家,因为小孩儿不懂得避讳,在堂屋里贴一张纸条“童言无忌”,意思是小孩儿说的话不算数。文字的发明,古人更加认为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淮南子》里说:“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最能表示文字的神力的是符箓,这是跟口语里的咒语相当的东西。一般的文字也都沾上迷信的色彩,有字的纸不能乱扔,要放在有“敬惜字纸”标签的容器里,积聚起来烧掉。文字里边当然也有避讳,嘴里不能说的名字,纸上也不能写;必得要写就得借用同音字,或者缺一笔。语言研究的开始和发展语文学的兴起有了语言,人们用来抒情达意;有了文字,人们用来记言记事。于是有了书册,世代相传,成为经典。为了方便后世的人读通这些经典,有人出来加以解释,这样就产生了语文学,这是语言学的早期形式。把语言文字从崇拜的对象改变为研究的对象(或研究兼崇拜的对象),这是一大进步。为了读通古书而产生语文学,这是中国与西方──印度、希腊、罗马相同的,但是表现的形式不同。西方用的是拼音文字,中国用的是汉字。汉字自成一种体系,跟语言的配合关系比较复杂。这就使得中国的语文学和西方的语文学呈现不同的面貌。中国语文学的重点是汉字的形、音、义之间的错综复杂的关系。语文学的著作大致有四种形式:①随经典本文加注字音字义,往往跟“串讲”相连。也有汇集成书的。如陆德明的《经典释文》,慧琳的《一切经音义》[见《一切经音义》(慧琳)]②按部首排列的“字书”,创始的是许慎的《说文解字》,演变到清初的《康熙字典》。③按韵排列的“韵书”,如《广韵》、《集韵》。④按字义分类罗列的,如西汉写定的《尔雅》、三国时代的《广雅》。西方语文学除考订语词的意义外,特别重视语词的形态变化,因为语句的理解以它为关键。所以他们很早就产生语法学。上古时代的汉语是否有过某种形态变化,现在还没有定论,至少是不表现在汉字的字形上。积字成句,理解不难,因而语法在中国语文学中没有形成一个科目。走向语言学从语文学发展为语言学,有几个方面的变化。①研究的重点从古代转向现代,从文字转向语言。把现代语的研究提高到应有的地位,并且认识到口语是书面语的根本,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西方,都是晚近的事情。②研究的范围从少数语言扩展到多种语言。过去,不但是中国学者的研究局限于汉文,印度学者的研究局限于梵文,西方学者的研究对象也只是从希腊文、拉丁文转移到本国语文。现在是各种语言,有文字的和没有文字的,都有人在研究,并且不限于本国或者本民族的学者。许多语言的比较研究使人们对语言的了解更深入了。③零散的知识得到了系统化。拿中国的情形来说,许慎在写定《说文解字》的时候,一方面为9353个汉字作注,一方面提出他认为是造字原则的六书说。这以后,很多学者为六书说作补充和发挥,近来由于古文字学的发展,又有学者提出了新的造字理论。字音方面,宋代人在韵书的基础上编制出来韵图,由此产生了等韵学;从南宋开始,又有人根据古代韵文里押韵的情形提出古韵问题。到了清代,不但是古韵的研究更加细密,并且在用反切和谐声字做材料研究古声母方面也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从《尔雅》开始的训诂学,到了清代的学者手里,运用字音和字义相关的道理,也提出了一些理论。在西方,17世纪的法国学者写出了“理性语法”,把语法和逻辑联系起来。19世纪的学者发展了历史比较研究法,构拟了印欧语系诸语言的谱系。从20世纪初年起,语言内部规律的研究取得了重要的进展,新理论层出不穷。④语言的研究完全摆脱为文学、哲学、历史的研究服务的羁绊。中国的语言研究也不再是作为经学的附庸的“小学”了。语言与时间和空间共时的研究和历时的研究语言是经常在变的,语音、语义、语汇、语法都在不断的变化之中。短时间内看不出,时间长了就明显了。因此在对某一种语言进行研究的时候,必须明确是在研究它的现状还是在研究它的历史。第一个强调语言的共时研究(主要指当代)和历时研究的区别的语言学家是瑞士的F.de索绪尔,他这个主张对后来的语言研究的影响很大。可是有一点是索绪尔当时没怎么强调而是后来的语言学家加以发挥的,那就是历时的研究是以若干个共时的断面研究为基础的。这个认识对于汉语研究者特别重要,因为直到不久以前,还有很多人把“古代汉语”当作一个单纯的东西来论述。跟语言的历史研究有关的是历史比较语言学,就是研究有亲属关系的诸语言之间的亲疏次第,拟订出一些较原始的“祖语”构成一个语系或语族。这一门学问,撇开零碎的比较乃至猜测不算,认真的研究是18世纪末才开始的,这个时候欧洲学者认出来梵文和希腊文、拉丁文以及日耳曼语之间的亲属关系。印欧语系的历史比较研究吸引了19世纪欧洲语言学家的最大注意力,也取得了辉煌的成就,特别是在语音历史演变的规律方面。别的语系的历史比较研究在深度和广度上都还赶不上,汉藏语系的比较研究只能说是刚起步。标准语和方言有人的地方就有语言,在地球上分布着很多很多语言。常常听到有人问:世界上有多少种语言?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因为要分清这是几种语言,那是一种语言里边的几种方言,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一般的说法是:完全不能通话的是两种语言,基本上能够通话的是一种语言的两种方言。实际上这不能用来作为唯一的标准。比如德语,在联邦德国和荷兰交界的地方,两边的居民基本上可以通话,然而他们说的话一个算是德语方言,一个算是荷兰语方言。反之,北德意志方言和南德意志高地的方言通话相当困难,可是都算是德语方言。由此可见,能否通话不能作为区别方言和语言的唯一标准,还得加上一条:有没有共同承认的标准语,并且这标准语有统一的书面形式。有些外国学者的著作里讲到汉语常常安上一个复数语尾,这就是只承认前一条而忽视了后一条的结果。方言是历史地形成的,既跟空间有关,也跟时间有关。原来说一种语言的人民,由于居住区域的扩展,不同地区之间交通不便,人们很少来往,语言演变就不会一致,久而久之就形成不同的方言。以后,为了适应政治、经济发展的需要,形成了以某一方言为基础的标准语。有了标准语之后,通过教育的普及,方言的使用范围就越来越小了。但是对于语言学家,方言还是很值得研究的。汉语方言数目多,变化多,对于研究汉语史的人,对于研究普通语言学理论的人,都是非常珍贵的材料。汉语方言的记录可以上溯到汉代扬雄的《方言》,后世的地方志也很多有方言志。但是由于没有精密的记音方法(只能用汉字),也缺少理论的指导,这些方言志的参考价值是有限的。20世纪50年代曾经进行过一次方言普查,有一定收获,但是各地成绩的差别很大,有些地方还是空白。随着交通和经济的发展,方言的变化很快,有些有用的材料有消失的危险,需要赶快收集。语言和语言之间,方言和方言之间,往往有互相渗透的现象,主要在语汇方面。于是某一语言中的外来词的研究就成为这一语言的语源学的一部分,同时也是使用这个语言的民族的文化史的一部分。由于民族间的交往,主要是贸易往来的需要,曾经产生过许多种“混合语”。有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不再有人使用,如曾经在中国通商口岸使用过的“洋泾浜英语”。有的经过长时间的使用,已经由临时性的辅助语言变成本地居民的母语,如海地的海地混合语(法语和非洲语言的混合语)、苏里南的斯拉南汤加语(又名takitaki,是英语和非洲语言的混合语,又掺杂些荷兰语)。语言的单一性和多样性语言和语言之间语言和语言之间有很多共同之处,也有很多不同之处。拿语音来说,所有语言的语音都可以分析成元音和辅音,可是元音和辅音的数目不完全相同,组合方式不完全相同。语法也是这样,两种语言的构词方式可能不同,形态变化可能不同,词类区分和造句方式也不会完全相同。比较各种语言的异同,可以把语言分成某些个类型。19世纪欧洲语言学家把世界上的语言分成孤立、粘着、屈折三个类型,并且说这个代表语言进化的三个阶段。汉语被认为是孤立语的典型,代表发展的低级阶段。过后又有语言学家发表相反的意见,认为语言从综合型向分析型发展,汉语代表发展的高级阶段。其实是各种语言各有自己的发展方向,都能够满足使用这种语言的人在一定历史时期的表达要求,可以说是各有千秋,不必勉强分别高低。撇开这种进化论的偏见,语言类型的研究也还是很有意思的。探寻各种语言之间的共同点的语言学者,过去有,现在也有。过去曾经有西方的语言学家拿西方语言做底本,写“普遍语法”。后来由于交通的发达,发现很多原来不知道的语言,不怎么符合甚至完全不符合那种“普遍语法”。现在研究语言共性的学者谨慎多了。一种语言之内一种语言之内也有异同问题。没有异同,就不会有方言。除了方言,还有其他内部变异。不同的人甚至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场合,说的话不完全一样,用的字眼有所不同,词语的组合有所不同。研究这些问题的是社会语言学。先说社会集团,农民说话跟工人不一样,不同行业的工人也各有各的“行话”,知识分子说话又有自己的一套。还有无业游民乃至流氓团伙,他们有他们的“黑话”。再还有一种“社会方言”是历史地形成的,例如美国的“黑人英语”。当然,不同集团的人互相接触的时候,需要彼此适应,这种适应的方式也是可以研究的。年龄不同的人说话会有差异,不仅在词语方面,甚至在语音系统方面也是如此。有些所谓“俚语”往往是在青少年中间产生和流行。在有的民族里,妇女说话所用字眼跟男人有些区别,甚至有很大的区别。再有一个因素是语言之间的接触。商业往来产生“混合语”前边已经说过。比这更重要的是由移民引起的双语现象,这是一个内容丰富的研究课题。双语现象不限于移民,在使用几种官方语言的国家,如瑞士和比利时,居民中间也有双语现象。在教育发达的国家,人民中间能说一种或几种外国语的人也不少。方言与方言之间也常常产生双语现象,比如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不同方言背景的人家杂居在一起,就有人能说几种方言,特别是儿童。最后应该提到“风格”问题,就是使用语言随着不同场合而变化。这种变化从极其严肃到十分随便,是一种渐变,如果要分别,可以大体上分成庄重、正式、通常、脱略四级。这里又涉及语言规范问题:对于不同风格的语言恐怕不能作同样的要求。这里所说的风格应当作最广义的理解,适用于书面和口头。在书面语里又可以区别各种“文体”,如诗歌、小说、新闻报道、行政文件、法律文书等等。再进一步又可以研究一个个作家的风格特点。这些都已经超出社会语言学的范围了。语言与人和机器语言的学习儿童学说话主要是通过生活和游戏,向家里人学习,向游戏的同伴学习,在很大程度上是不自觉的,可是收效之快是惊人的。儿童语言的科学的研究,虽然开始比较晚,却已经有可观的成绩。儿童进学校之后开始语言的正规学习,主要是学习书面语。在用拼音文字的国家,就是学习把口语写下来,并通过阅读文学和其他作品提高自己运用语言的能力。在中国,多出来一个学习汉字的问题,这一直是小学语文教学中的一个难题。语言教学的对象主要是儿童和少年,对成人的书面语教学,即所谓扫除文盲,是在普及教育的前提下产生的。由普通的语言教学衍生出来的是盲人和聋哑人的教学。语言教学的科学研究开始于外语教学,在中国和在西方国家都是这样。这是不奇怪的,因为用不同的方法教外语,收效可以悬殊。一直到今天,语言教学研究的进展,包括现代技术的运用,还是外语教学方面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