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讲吴组缃的《菉竹山房》一、作家介绍•1、生平•吴组缃(1908.4.5-1994.1.11)原名吴祖襄,字仲华,安徽泾县茂林人。现代小说家、散文家、古典文学研究家。1908年4月5日出生于塾师兼商人的家庭。在宣城、芜湖、南京读中学期间,接受“五四”新文化运动影响,对新文学产生兴趣,开始在《觉悟》(上海《民国日报》副刊)与《妇女杂志》上发表《鸢飞鱼跃》等短篇。•1929年前后,世界经济危机波及中国,也影响到吴家的经营,父亲在家境败落中忧愁致死。现实中的变故促使吴组缃从理论上寻找答案。考入清华大学(1929年秋进入清华大学经济系,一年后转入中文系)后,在其兄吴半农等影响下,注意钻研社会科学著作,并在“九·一八”以后参加了“社会科学研究会”和“反帝同盟”。这时期发表在《清华周刊》、《文学》月刊上的小说,从《离家的前夜》到《菉竹山房》、《卍字金银花》,大多表现封建宗法制度及其意识形态对妇女、青年的压迫,艺术上显示出含蓄严谨、细致精微的特色。•茅盾的《子夜》的出版开扩了吴组缃的艺术视野,他开始有意运用科学观点解剖社会生活的各种断面,在《文学季刊》等刊物上发表了小说《一千八百担》、《天下太平》、《樊家铺》以及速写《黄昏》等;并以圆熟的艺术技巧,展现了富有时代特征的凄厉郁怒的生活画面,真实有力地表现出30年代中国农村急剧破产、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情势,赢得了文坛的赞誉。这些作品收入《西柳集》(1934)和《饭余集》(1935)。•1935年1月起,吴组缃应冯玉祥的邀请,担任国文教师和秘书,长达12年之久(有间断)。在此期间,创作了长篇小说《鸭嘴涝》(又名《山洪》,1946)和《铁闷子》等短篇,反映农民、士兵抗日意识的觉醒。1946至1947年随冯玉祥访美,此后任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教授、清华大学教授和中文系主任。1952年起任北京大学教授,讲授宋元明清文学史和古典小说研究等课程,发表过《〈儒林外史〉的思想与艺术》、《论贾宝玉典型形象》、《关于古典作家的世界观》、《关于我国古代小说的发展和理论》等论文。•抗战期间,吴组缃任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理事。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担任中国作家协会理事、书记处书记、北京市文化艺术界联合会副主席,全国《红楼梦》研究会会长等职。•2、作品•《西柳集》(小说集)1934年7月,上海,生活书店•《饭余集》(小说散文集)1935年12月,上海,文化生活书店•《鸭嘴涝》(长篇小说)1943年3月,重庆文艺奖助金管理委员会出版部出版,1946年改名《山洪》,由上海星群出版公司再版•《吴组湘小说散文集》1954年5月,人民文学出版社•《说稗集》(古典小说论评集)1987年8月,北京大学出版社•《宿草集》(小说集)1988年4月,北京大学出版社•《拾荒集》(散文集)1988年8月,北京大学出版社•《苑外集》(文艺评论集)1988年8月,北京大学出版社•《宋元文学史稿》(与沈天佑合著)1989年5月,北京大学出版社二、作品赏析•1、写作背景•作品完成于1932.11.26,发表于1933年1月《清华周刊》,当时:•(1)我国已经受到辛亥革命、五四运动的洗礼,大城市中的人们思想出现转变;•(2)我国农村有冥婚习俗存在。•2、故事简要•新婚夫妇“我”和阿圆从城市回到老家,受二姑姑的邀请,去她家小住。二姑姑年轻时曾与叔祖学塾中的一个聪明年少的门生相恋幽会,“这幕才子佳人的喜剧闹了出来”后,“连丫头也要加以鄙夷”。不幸的是,她的情郎在“赴南京应考”途中“翻船身亡”。19岁的二姑姑闻耗自缢,被救活。少年家“商得女家同意”后,二姑姑抱着灵牌做了新娘,一直孤寂地生活在“一丝阳光也晒不下来”的灰暗阴森的菉竹山房里。•二姑姑和丫头兰花的行为古怪,把“蝙蝠”叫“福公公”,“燕子”叫“青姑娘”。少年已去世20余年了,姑姑和兰花却还说姑爹经常回来,“公子帽,宝蓝衫,常在这园里走”,就连给“我”们用的蚊帐也“是姑爹的帐”。晚上天气突变,使本就有些“鬼气”的菉竹山房气氛更加阴森可怖。本来已惊恐万状的一对新人,忽然听到窗外“如鬼低诉”的“低沉的戚戚声”,并看到窗上印露着的鬼脸。“我”壮起胆子,推门而去,“门外的两个女鬼竟是二姑姑和兰花。原来他们在门外偷听窥视新婚夫妇房中的生活!•3、层次结构及主题•(一)1、“我”和阿圆新婚回到家,二姑姑要他俩去住些时候;我”记忆中的二姑姑家。•2、二姑姑年轻时期的恋爱,婚姻故事。•3、阿圆特别害怕大伯娘的”亲热”,还是不愿意去二姑姑家。•(二)初到箓竹山房,二姑姑的喜欢以及丫头兰花的忙碌。•(三)一行四人参观箓竹山房,处处散发出阴森,恐怖,二姑姑不忘姑爹,“我”和阿圆睡在姑爹房间。•(四)阿圆越来越感到害怕,门上的册叶小窗露出”鬼脸”……原来是二姑姑和兰花。•主题:作品通过二姑姑年轻时期的恋爱、婚姻悲剧,深沉的表达了对封建礼教、封建婚姻制度的控诉。•4、人物分析•二姑姑压抑的人生、扭曲的心理深刻地揭露了封建传统文化、封建制度对人性和人的生命价值的漠视与摧残,是封建礼教“吃人”历史的又一注脚。在男权至上的封建社会中,妇女只是社会的附属,对其所遭受的一切不公正和不平等,只能独自承受,默默地等待被“吃”———要么是身体的毁灭,要么是灵魂的扭曲!不管男女是否结合,“名分”关系产生了,伦理关系也就产生了,妇女就要尽这种伦理关系下的伦理义务,恪守这种伦理关系下的伦理道德。从这个意义上说,二姑姑的人生悲剧并非从“抱着灵牌参拜家堂祖庙,做了新娘”开始。作为一个女子,当她与才子少年相爱时,甚或心中萌发爱的念头时,就已经注定了其爱情的悲剧性,因为她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自己选择爱情的女人。•我们不妨假设,如少年不死,二姑姑就能够沐浴到爱情的阳光,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吗?未必。她与才子少年的夫妇名分关系能否成立还是个问题。且看小说中的描写:这幕才子佳人的喜剧闹了出来,人人夸说的绣蝴蝶的小姐一时连丫头也要加以鄙夷。放佚风流的叔祖父虽从中尽力撮合周旋,但当时究未成功。在封建社会中,自由恋爱是绝对的禁区,对一般女性来说,不论是婚前的性行为还是婚外的性关系,都被认为是大逆不道,为社会所不齿的。在封建礼教观念如空气般笼罩大地的环境里,在重重的重压中,他们能冲破阻力成为有名分关系的夫妇吗?这恐怕是很难的。•二姑姑虽然嫁进了菉竹山房,但实际上从少年翻船身亡的那一刻起,在封建宗法伦理观念中她也跟着死了,是个活着的死人。也正因为少年的死,她才可能得到有所谓“名分”关系的婚姻,而这种形式上的婚姻,不过是封建礼教的维护者为维护封建礼教给她披上的一件外衣罢了。对二姑姑来说,有无这个名分关系,其生活实质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但这个名分关系对封建礼教却极为重要,它需要这把锁链来束缚住二姑姑的身心。少年死了,她的希望也就破灭了,她的正常人生也就结束了。这是一种人力无法改变的真正绝望的悲哀。5、二姑姑悲剧的社会根源这是一个恋爱、婚姻悲剧。悲剧的根源是封建社会。在那个社会里,是容不得男女自由恋爱的,更不要说少男少女一时冲动野合于后花园,那是人人鄙夷的。在那个社会里,让女子抱着死去男人的灵牌做新娘这种扼杀人性的荒唐之举反而会得到嘉许。从此,二姑姑在枯寂阴暗的老宅中销蚀尽青春年华。这是封建社会和礼教造成的悲剧。•5、《菉竹山房》中景物描写的作用。•从记忆中的菉竹山房描写开始,作品以较多的笔墨来描写景物:去二姑姑家的路上,二姑姑的家即菉竹山房的里里外外.山峦,流水,“一缕太阳光也晒不下来”,“竹子一半是绿色,一半是已开了花,变成槁色”。菉竹山房内“石阶,地砖,柱础,甚至板壁上,都染涂着一层深深浅浅的黯绿,是苔尘。一种与陈腐的土木之气混合的霉气扑满鼻观。”……“偌大屋子如一座大古墓。”•特定的环境,特定的氛围,为二姑姑可怕的身世作出了强烈的衬托。一个生活在这种地方的人,岂不就会沾染鬼气?•6、艺术特征•(1)刻画人物采用了侧面渲染和烘托的表现手法。•小说通过对菉竹山房这一中心景物的描写,营造了人物生活的环境和氛围。写菉竹山房正是为了突出生活其间的主人。景物与人物有着互渗关系和比喻关系。•(2)小说叙事视角独特•《菉竹山房》的作者吴组缃先生在叙述故事时,设置了第一人称的“我”作为叙事者视角,以“我”和妻子阿圆去看望抱着灵牌作了新娘的二姑姑为线索,来写“我”和阿圆所听到、看到的主人公二姑姑的故事。另外,第一人称叙事者通过对词语的选择,巧妙地进行了视角转换,呈现出叔祖、少年家等次要人物角色视角。•主人公二姑姑的视角:在二姑姑的心目中,她和已亡人之间是人鬼情未了似的爱情。•次要人物角色的视角:在次要人物角色的视角下,二姑姑和少年之间演绎的是“伤风败俗”的故事。•叙事者的视角:在叙事者眼里,二姑姑的故事也不是一个爱情故事,那二姑姑的故事到底是什么性质?叙事者是不是可靠的叙事者?隐藏在叙事者背后的作者的意图是什么?•本文的叙事者是一个不可靠的叙事者。作者设置一个不可靠叙事者的目的,显然是不希望读者从叙事者角度看待二姑姑。这也正是第一人称叙事者带来的“距离控制”的美学效果。第一人称叙事的美学效果即是拉开作者与读者的距离,叙事者成为读者与作者之间的中介,这一中介的存在使读者不会把小说中叙事者的观点误认作是作者本人的思想态度。•作者的写作意图并非单纯地表达传统文化对二姑姑正常人性的压抑,而是参照着一系列现代性的观念,通过传统和现代的对比,提示出封建传统文化对人性的压抑与摧残。作者的意图决定了其在创作时对视角的选择,二姑姑和少年之间到底是不是爱情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社会如何看待他们之间的故事,在那样的社会里,左右女性命运的不是自己,是他人,是社会,这也正是作者没有把二姑姑的故事处理成人鬼情未了似的爱情故事的原因。所以,在封建政体虽然解体但传统文化中糟粕因素仍然存在的广大农村,不可否认,二姑姑的故事有客观现实的基础,二姑姑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典型人物,但在作者现代文化的烛照下,相对于作者的意图来说,二姑姑的故事是被主观化、符号化的。•(3)意味深长的闹剧式的结局•欧·亨利式的结局:“意料之外,情理之中”•7、结尾窥房在人物刻划和艺术结构上的作用。•窥房将小说前文渲染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森森鬼气推到了极致,同时,又突然逆转,原来窥房的是二姑姑主仆二人。这一结局,在艺术上出奇制胜,在思想上发人深省。•窥房使鬼气转化为人气,使两个生活在非现实境界中的女人,表现出最为世俗的欲望,鬼脸一晃,晃出了人性的微光,晃出被礼教牢笼禁锢成鬼的躯壳中,一颗灼热的充满人欲的心灵。自然,这一晃,使读者在小说喜剧性的结尾中,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