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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贞立（1628-1699）原名顾文婉，字碧汾，自号避秦人，江苏无锡人，清代著名词人顾贞观姐姐。嫁给州佐同邑侯晋。她流传下来的作品《餐霞子集》《栖香阁词》。《栖香阁词》在徐乃昌的《小檀栾室汇刻闺秀词》第三集中收录。与徐灿的幽咽回吞不同的，顾贞立的词显然是一种劲爽词风。满江红·楚黄署中闻警仆本恨人，那禁得、悲哉秋气。恰又是、将归送别，登山临水。一派角声烟霭外，数行雁字波光里。试凭高、觅取旧妆楼，同谁倚？乡梦远，书迢递；人半截，辞家矣。叹吴头楚尾，倏然孤寄。江上空怜商女曲，闺中漫洒神州泪。算缟綦、何必让男儿？天应忌。郭麐在《灵芬馆词话》中评顾贞立词：“雨带风云，气含骚雅，殊不似巾帼中人作者，亦奇女子也”。与徐灿的幽咽回吞不同的，顾贞立的词显然是一种劲爽词风。她的词既能由女性悲苦的处境催发，又突破女儿词的气息与闺房情调。她对女子的命运有清醒的认识，她不再沿袭传统女性的伤春伤别、刻翠雕红，不再遵循那种温柔敦厚的“怨而不怒”含蓄节制的表达方式、也不局限于一己个人的哀哀切切、脉脉忧伤，而有磅礴的大气，所以她的词体现为力大思深、劲爽苍凉的审美面貌。青衫湿·题《断肠草》：倒倾三峡潺潺水，墨气染云烟。有情花月，无端风雨，具托毫尖。琼笺写泪，银铛煮字，送尽华年。天公何事，从来酷妒，逸韵韶颜？语言有气势，对女性才气的肯定与认同，以及对女性的处境如此不公平也有一种呼天抢地式的呐喊。表达方式很直接。满庭芳弱絮轻烟，空花幻影，分明身世虚舟。笑孤云野鹤，何事淹留？回忆从前似梦，无端别业，海市蜃楼。如今似，槿花临暮，燕子清秋。休休！韶华去也，便琼花难耐，风散云流。多少朱彦绿鬓，空耽误，粉怨脂愁。何须问，唐宫汉苑，总属沉浮。《满庭芳》将对女性命运悲歌升华为对整个人间况味的细腻体会。对人类生存境遇的表达。用一系列不同的意象表达同一种思想——存在的空幻感，无论个体生命、还是历史都不可避免地由盛而衰，由青春韶华而走向衰亡，一切如梦幻泡影，生命的辉煌、历史的煊赫最终都走向灭亡。在傲世的背后又有一种对历史对人生的否定意识，这种否定又让人感到不是消极，而是具有理性的悲怆，表达艺术上，没有半点曲折，也不含蓄，完全是痛快淋漓的倾泻。也可看出她的词是以意胜。她的词以意摄象，以意驱象，意重于情，或者说由情入“思”，显出理性的深度，有力量美。淡化性别特征，在女性词史上别开新面。顾贞立在冲破性别局限的理性思考的同时，又能熔合女性的情意形象来形之于词。所以顾贞立词是女性的又是超越女性的，看这首《满江红·忆远时蓉滨北游》：满江红·忆远时蓉滨北游雁泣西楼，天亦瘦，惨黄愁翠。难消受，长歌当哭，孤灯写泪。典尽难留嫁日衣，醉来却喜书空字。问断肠，吟就是何题，长门句。屏山静，炉烟细；听不了，寒蛩泣。数离愁多少，撑天塞地。故国迷漫残照外，美人宛在潇湘里。坐闺中，对此可怜宵，人憔悴。这里融汇了多重情绪，有个人生计艰难的苦闷（“典尽难留嫁日衣”），不断忍受别离痛苦、寂寞的痛苦、还有亡国的江山变易之痛，种种情绪汇集心头，汹涌而来，以赤裸奔涌的状态出现。而词中出现的意象又是女性才特有的。邓红梅在《女性词史》中，第一条就说她耻事脂粉与洒扫女红，“怕向神针称弟子”，“生就粗疏丘壑才”,显然不认同自己的女性身份，这既是她的秉赋的天性，也是时代的趋势，也与她从小读经通史所受的教育有关。女性读的书就是男性的，接受的思想是男性的，而现实中她们所受到的约束又是女性的，这就产生出这种不认同女性身份的心理，其实明清之际很普遍。而在现实中象男人那样去生活的时代又还没有到来。只能在词作中来表现这种心态了。清代李文媛在《栖香阁词序》中说“······今吾观梁溪节母顾太夫人文婉氏《栖香阁词》，而知巾帼亦有英雄，脂粉无惭记传也。”侯暕《栖香阁词》跋中说到她“家学源渊，涵濡风雅”；顾愈《栖香阁词序》中说她“少成家学，覃研声律，闺中自为唱和”。她是顾贞观姐姐，其家庭所受的良好教育是当然的。贺双卿（？-？）《雪压轩》一卷。《续修四库提要》：清贺双卿撰。据徐乃昌《小檀栾室汇刻闺秀词》所附词人姓氏云，双卿字秋碧，丹阳人，负绝世才，秉绝代姿，为农家妇，姑恶夫暴，劳瘁以死，生平所为诗词，不欲留墨迹，每以粉笔书芦苇上，以粉易脱，叶易碎也，其旨幽深窈曲，怨而不怒，古今逸品，史震林《西青散记》载双卿事甚详。考《西青散记》所载双卿事迹诗词，但称双卿不称其姓，谓双卿者萧山女子也，世农家，又谓雍正十年，双卿年十八，又谓山中无人知其才也，第啧啧艳其容，以是秋嫁周姓农家子，其姑乳媪也。足见史氏但知其归于周氏子，而未悉其姓氏也。又董潮《东阜杂钞》引双卿词，谓庆青姓张氏，金坛人，而黄韵珊《国朝词宗续编》则称之为贺双卿，此徐氏之所本。而汪启淑《撷芳集》着录其人则本诸散记，称双卿而佚其姓。按双卿事迹各家所载大略相同，独于姓氏众说不一，盖村女贱妇名不出里闬（han），传闻自不勉于舛误，窃意其姓氏既无可详考，似不如仍从散记之说，称之为双卿，庶不失多闻阙疑之旨焉。是编都为一卷，凡存小令十有六阙，按双卿为诗词辄以粉书于芦叶之上，以其易脱碎，能不留迹，故所存极鲜，初无专集，是编盖就散记等书，辑而集之也。散记谓双卿舅氏为塾师，邻其室而听之，悉暗记，以女红易诗词诵习之。足见双卿虽出农家，其所学亦颇有素养，尤以天才卓绝而所遇不淑，境遇极恶，遂以凄怆哀婉之音寄悱恻抑郁之思，而情真性挚，语工入律，实非身亲其境，不能道出，是以知双卿之必有其人也，而其词在有清闺秀词人中，出其右者殆不多见。又《撷芳集》选录其诗，而于散记有关双卿事迹之记载，大率迻録，惟未加辑録编次，不能成为专集，所存固多佳作，然较其词似不无逊色矣。《白雨斋词话》评曰：“其旨幽深窈曲，怨而不怒，古今逸品也。日用细故，信手拈来，都成异彩。”浣溪沙暖雨无晴漏几丝，牧童斜插嫩花枝。小田新麦上场时。汲水种瓜偏怒早，忍烟炊黍又嗔迟。日长酸透软腰支。《国朝词综续编》评此词：“情真语质，直接《三百篇》之旨······每诵一过，不知涕之何从也”湿罗衣世间难吐只幽情，泪珠掩尽还生。手捻残花，无言倚屏。镜里相看自惊，瘦亭亭，春容不是，秋容不是，可是双卿。（郁结隐秘的幽情难吐，忍气吞声，日渐消瘦，人不人鬼不鬼，哀怨痛切）二郎神菊花丝丝翠柳，袅破淡烟依旧。向落日秋山影里，还喜花枝未瘦。苦雨重阳挨过了，亏耐到小春时候。知今夜，醮微霜，蝶去自垂首。生受，新寒侵骨，病来还又。可是我双卿薄幸，撇你黄昏静后。月冷阑干人不寐，镇几夜，未松金扣。枉辜却开向贫家，愁处欲洗无酒。（《西青散记》中说：双卿“性爱菊，植野菊于破盂，春爨皆对之，为菊花词，调寄《二郎神》”爱菊怜菊之美，如此美丽的菊花却开在贫家，无人欣赏爱惜，其实是将我和菊容为一体。不即不离，语言质朴。）孤鸾病中午寒偏准，早疟意初来，碧衫添时。宿髻慵梳，乱裹帕罗齐鬓。忙中素裙未浣，折痕边，断丝双损。玉腕近看如茧，可香腮还嫩。算一生凄楚也拚忍，便化粉成灰，嫁时先慎。锦思花情，敢被爨烟熏尽。东菑却嫌饷缓，冷潮回，热潮谁问？归去将棉晒取，又晚炊将近。（身体被病魔所缠，而且是疟疾，但不仅没有人嘘寒问暖，还要照样承担一切家务活，迟了要挨骂。自怜自悔，美好的情思都被爨烟熏尽。用道家常的口吻，通俗的语言描绘她那不堪忍受的非人生活。）惜黄花慢孤雁碧尽遥天，但暮霞散绮，碎剪红鲜，听是时愁近，望时怕远，孤鸿一个，去向谁边？素霜已冷芦花渚，更休倩鸥鹭相怜，暗自眠，凤凰纵好，宁是姻缘！凄凉劝你无言，趁一沙半水，且度流年。稻梁初尽，网罗正苦，梦魂易惊，几处寒烟。断肠可似婵娟意，寸心里多少缠绵？夜未阑，倦飞误宿平田。《西青散记》双卿“暮时左携帚，右携畚，自场归，见孤雁哀鸣，投圩中宿焉，乃向西伫立而望，其姑自后叱之，堕畚于地，双卿素胆小，易惊，久疾益虚损，闻暗响即怔忪不宁，姑以此特苦之，乃为孤雁词，调寄《黄花慢》”。一只孤雁薄暮时分无所归宿，终于栖落在深秋寒冷的芦花州上，独自孤眠，“凤凰纵好，宁是姻缘”，借鸟写人，本来已断肠，那里有婵娟意、缠绵情？只能“趁一沙半水，且度流年”，又不料“倦飞误入平田”，归结到婚姻的不幸上。摸鱼儿谢邻女韩西馈食喜初晴，晚霞西现，寒山烟外青浅。苔纹干处容香履，尖印紫泥犹软。人语乱，空负深深愿。相思一线，向新月搓圆；穿愁惯恨，珠泪总成串。黄昏后，残热谁怜细喘，小窗风，射如箭。春白秋红无情艳，一朵似侬难选。重见远，听说道，伤心已受殷勤饯。斜阳刺眼，休更望天涯，天涯只是几片冷云展。《西青散记》卷三：“邻女韩西新嫁而归，性颇慧，见双卿独舂汲，恒助之。疟时坐于床，为双卿泣。不识字，仍爱双卿书，乞双卿写《心经》，且教之诵。是时将反夫家，父母饯之，召双卿，疟弗能往。韩西亦弗食，自裹之遗双卿。双卿泣为《摸鱼儿》词，以淡墨细书芦叶。”凤凰台上忆吹箫寸寸微云，丝丝残照，有无明灭难消，正断魂魂断，闪闪摇摇。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隐隐迢迢。从今后，酸酸楚楚，只似今宵。青遥，问天不应，看小小双卿，袅袅无聊。更见谁谁见，谁痛花娇。谁望欢欢喜喜，偷素粉，写写描描？谁还管，生生世世，夜夜朝朝？又（残灯词）已暗忘吹，欲明谁惕，向侬无焰如萤。听土阶寒雨，滴破三更，独自恹恹耿耿，难断处，也忒多情，香膏尽，芳心未冷，且伴双卿。星星渐微不动，还望你淹煎，有个花生。胜野塘风乱，摇曳渔灯。辛苦秋蛾散后，人已病，病减何曾？相看久，朦胧成睡，谁去空惊。《西青散记》：“双卿谏其夫赌，夫怒，屏之爨室。倚薪而坐，对残灯而泣焉，为《残灯词》”。从她的词可以看出女性写作的特点，往往用自己的语言，浅白然而很真实的直叙自己的某种感情。陈水云《20世纪的清代女性词研究》中有这样一段话：（二十世纪初1919年至1929年）其次应该说明的是，对贺双卿的研究引起了大家的普遍关注。她的词以凄惋之音出温厚之旨，在清代女性词史上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在这期间有张寿林致力于贺双卿作品的整理工作，辑成《雪压轩集》一书，1927年由北文化学社出版，他所撰写的“贺双卿”（《晨报》副刊第五十二期，1926年1月)一文是这一时期比较重要的女性词研究论文，它简要地介绍了贺双卿的生平和创作，分析了《雪压轩词》含蓄蕴藉的审美特点，并在文章最后总结说：“我觉得双卿的词有可以注意的两点:第一，顾颉刚先生说：‘双卿诗词，哝哝絮絮，似小心谈情诉苦，极悲哀。’这几句话确是双卿词的评。在中国的诗词中，很不易找到真情流露的文字，而双卿的词，全是她自个儿深蕴的浓挚的实感，从心底流出的声音，所以没有一首不使我们感动。第二，双卿没有受中国文学的流毒，她不是想传名的文士，更不是虚伪的诗人，她只知道写好自个儿内心所不得不写的情绪，所以她不知道去模仿，更不知道去雕饰。但这样反使她的诗词成功，而且不朽也。”熊琏《淡仙词钞》词集四卷是在她40岁时（1797年），由她的弟弟熊瑚给她刊刻印行，流传开来，并且在社会上影响较大，除了词外，还有文钞、赋钞，此外还有《淡仙诗话》，篇幅很短。有关她的生平事迹很少见之记载，但从她的《纪事八阙》一组词来回忆母亲以及家庭发生的事件可以约略看出她的生平。一、从《纪事八阙》看她的生平：《如梦令·髫年就塾》（之一）转瞬白发人老，曾记双丫髻小。抛绣学寻师，花里莺声缥缈。清悄，清悄，帘卷书堂春晓。《踏莎行·趋庭泣血》（之二）手泽消磨，终天恸绝，伤心只共鹃声咽。宾朋散尽寂无人，柴门尽掩车尘歇。总角伶仃，白头凄切，萱花寂寞椿先折，繐帷风透五更寒。孀机敲落丘窗月。《鹧鸪天·机窗课织》（之三）失怙孤雏痛此生，萱堂纺织抚丁零。娇痴未解劬劳苦，懒旁机窗侍五更。儿已倦，母难宁。但觉萧萧响不停。深霄惊醒寒衾梦，案上灯犹一点明。《生查子·陇首瞻云》（之四）脉脉立斜阳，雁过长空净。十里亦天涯，寂寞荒郊景。高堂极望遥，徒倚怜孤影。清泪落平冈，两袖清风冷。《小重山·佛阁听钟》（之五）满目弓矰梦亦哗，荒山归未得、已无家。便同征雁寄苍葭。禅扉静、一径薜萝遮。清响出窗纱，碧云敲欲破、落霜华。愁人只合悟空花。和泪听、坐到月西斜。《西江月·秋窗扶病》（之六）弱息偏禁百折，多磨真有千端。阎浮滋味总心酸，𠫭（参）到药炉经卷。月夜窗前影怯，西风镜里眉攒，几番愁对菊花寒。不把疏帘轻卷。《点绛唇·茅檐望月》（之七）绝少清绿，惟怜夜月悬空际。嫦蛾知己，